等慕容沖一邊尖叫一邊沖到懸崖邊緣向下看時,卻看見一隻巨大的機關鳥爪子上抓着阿拓朝着另外的山頭飛去。
“阿拓!!!!”
這一幕就是慕容沖的人生裡和阿拓的最後訣别。
175.
毛小豆睜開眼睛的時候洞裡依舊昏暗一片,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毛小豆的眼睛盯着洞頂的一塊岩石看了會,讓模糊一片的眼睛重新慢慢聚焦。然後毛小豆轉過頭,看見了他身邊依舊昏迷的阿拓。
“阿拓。”
毛小豆嘴裡哼哼着努力将身體翻過來,他的腦袋裡依舊像是有個人拿着根木頭在撞鐘一樣。過度使用律令術的反噬依舊沒有平息,要不是想着身邊還有一個阿拓的話毛小豆恨不得自己當下能再一翻眼睛昏過去一次。
“阿拓。”
毛小豆艱難地喊着阿拓的名字,聲音又輕又虛,好在他們處在一個無人的洞穴裡,除了身邊那條黃河暗流流過石塊時發出的潺潺水聲外沒有任何聲響。山洞的空曠慢慢将毛小豆虛弱的聲音放大,讓它聽起來不再那麼的脆弱。
然而毛小豆等了一會,沒有任何回應。
“嗯……”毛小豆呻吟着撐起自己的上半身,然後俯身過去想檢查阿拓的情況。但是洞裡太黑,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光,咳咳……咳……”一個字讓毛小豆又在那裡咳得驚天動地,但至少他能看清阿拓的情況了。
阿拓的臉色是完全不正常的潮紅。毛小豆伸過手去探了探阿拓的額頭,他的體溫比起自己第一次在虎牢關遇見對方時更加高了些。毛小豆都不用号脈就知道阿拓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毛小豆借着些微光亮的照射看向阿拓的胸口,還有一截短短的箭杆豎在那裡。毛小豆手探過去摸了摸,傷口周圍的衣服依舊是濕的,好在他自己昏迷得還不算太久,那一切都還有得挽回。
寒鐵箭頭入肉時速度太快,所以阿拓的外衣上隻是破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也不知道是因為布料浸了水之後不太好撕扯,還是毛小豆自身太過虛弱所以手上沒有勁,他努力了半天也沒撕開阿拓傷口周圍的布料。
所以毛小豆隻好低下頭湊到阿拓胸口,用牙齒咬住勉強被他的雙手撕開了一點點的那個口子,雙手固定住阿拓的身體,然後用力朝後仰頭。幾次努力之後,終于傳來一聲響亮的布料撕裂的聲音,阿拓那個被箭頭沒入的傷口終于呈現在了毛小豆眼前。
隻是做了這麼點事情的毛小豆卻喘得像是就要厥過去了一樣,他不得已用自己的指甲掐着掌心的軟肉好讓自己不會昏過去。毛小豆就這樣喘了一會,讓自己攢了一點力氣,順便檢查了一下阿拓的傷口。
對于這種身有見血傷口的人來說,泡在黃河水裡就和泡在毒藥裡沒什麼區别。就在毛小豆昏迷的這點時間裡,阿拓的傷口表面被完全浸濕的衣物包裹着,就像是長時間泡在水裡那樣腫脹成各種看起來不妙的形狀。
傷口表面那裡倒是沒有再流血了,但是污濁的黃河水讓傷口的周圍看起來一片狼藉。好多泥沙一樣的顆粒嵌在被箭杆撐開的創口周圍,毛小豆用律令術制造的光亮太暗,讓他看不清傷口四周泛黃的液體到底是在流膿還是沒幹的黃河水。
本來應對阿拓的箭傷,軍營裡有一套标準的急救術的。問題是他們倆現在倒是回到漢人地界上了,但毛小豆除了知道他倆在黃河邊上的某個洞穴裡以外什麼都不知道。這裡既沒有人也沒有藥,毛小豆連把可以用來替阿拓處理傷口的小刀都沒有。而他們身上的衣物全部被黃河水浸透了,用那個包紮傷口說不定比不包紮死得更快。
“阿拓,阿拓……”毛小豆輕輕喚了阿拓兩聲,手背拂上阿拓的一邊臉頰,但是阿拓依舊閉着眼睛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有滾燙的溫度從他的臉頰傳遞到毛小豆的手背上。
恐怕現在隻有律令術可以救阿拓的命了。可那幾乎是要命的傷,即使自身完好無缺時毛小豆都不知道要用律令術治愈這種程度的傷需不需要以命換命,何況現在他自己已經被一連串的律令術反噬到了一定程度了。
然而如果毛小豆現在救人他自己可能會死的話,那他不出手的話阿拓肯定就會死了。而毛小豆記得他們之所以弄到現在這種地步,一開始是他執意不肯逃跑想多呆一會才會被衛王帶走;後來則是他不小心在衛王面前掉了□□,暴露了他們并非軍械司的人才會被當做奸細;最後一記則是因為他沒能力在阿拓的提醒下躲開衛王的箭,才會讓替他擋箭的阿拓受了這樣的傷。
所以,這一切本來就是毛小豆的錯,就算他把這一次把命賠給阿拓也隻是扯平了。毛小豆伸出手指輕輕描摹阿拓的臉部輪廓,那是在平時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前如果毛小豆有類似的動作,大概警覺的阿拓即使在深睡中都能睜開眼睛跳起來,而如今他雙眼緊閉任由毛小豆作為,哪怕一點反應都不曾有。
“沒事的,我會救你的……”毛小豆用手指一點點擦掉幹涸的黃河水在阿拓臉上留下的髒污痕迹,讓他在毛小豆眼裡重新變回那個完美的明豔胡人臉龐。
毛小豆一直沒和阿拓說過,從第一次見面起他就覺得阿拓很好看。阿拓與他太不一樣了,毛小豆自己那個一臉寡淡清冷的長相配上他永遠冷靜的面無表情,讓所有看見他的人都像是遇見陰天時那樣有點氣氛陰沉。
士兵們每一次見到毛小豆,哪怕他們之前一路過來時都在說說笑笑的,哪怕毛小豆當着他們的面清楚強調一遍大家不用拘謹,但人人隻要一見了他就是一副耗子見了貓的坐立不安的樣子。
但阿拓卻明豔得好像正午驕陽一樣,加上他一聲高強武藝和寬闊肩膀與高大身型,所有見了他的人都會生出一種他強大而可靠的感覺。再加上他那讓人如沐春風的笑臉,讓他在當上毛小豆的親兵不久後就得到了虎牢關上上下下的喜歡,毛小豆時常會在閑暇時看見阿拓和士兵們打成一片的樣子。
而毛小豆則是這一衆上上下下的人裡唯一一直在刁難阿拓的那個人,因為在毛小豆心裡,他終究是個鮮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