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說話了,别說了好不好……”
“還……還……”
可是諸葛承執着地想要表達着什麼,阿拓看着那些血,突然意會過來才想明白諸葛承其實想說的是“孩子”。
“好……好的!我過來的路上看見了月兒了,她沒事,孩子也沒事。阿承……阿承!!”
“阿承!!!”
對于諸葛承來說,聽見阿拓的孩子沒事的那一刻,最後維系着他那一絲清明的那根弦終于斷了。
248.
南邊的征兵工作做得比北邊還要急,因為劉裕就給他們留了一個月時間。這樣急迫的時間使得很多身居高位的人也沒法穩坐釣魚台等着下面人把事情辦妥。他們也不得不自己各方奔走籌兵籌糧,而徐羨之也是其中一個。
幾日前徐羨之就到了虎牢關,除了幫着毛小豆處理了那個姓張的二流世家的事情以外,都在這裡接收清點來自司州支援的兵馬,而負責和他交接的人正是阿拓。
“徐參軍,司州此次一共征調了州内常備的四成兵力,其中潼關、函谷關和虎牢關各抽調常備兩成,洛陽州府承擔剩餘人數。兵員名冊和軍械列表均在這裡,請參軍查驗。”
徐羨之看着阿拓身後站得整整齊齊的列隊,司州毛家父子訓練出來的兵員質量倒是不用徐羨之操心,而他也是如以前習慣的那樣開了下陰陽五行眼來測一下這支部隊的氣運。雖然說望氣得來的結論還要受到其他各種事件和因素的影響,但它總還是提供了一個趨近的參考标準,所以徐羨之就算一直看破了也不能說破,卻不妨礙他每次都還是要看一看。
望氣術給出的反饋結果很不錯,軍容整齊的軍隊持有的氣息也是剛正光明,看起來此行這些人不會出什麼大事。這大概也能側面反映出劉裕此次的北伐應該會挺成功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徐羨之一開陰陽五行眼,就瞥見了站在一旁本不該看的阿拓,對方身上的氣還是盛到差點晃了徐羨之的眼。甚至一段時間沒見,徐羨之覺得阿拓身上的氣比以前都更足了,他得花好大的力氣克制住自己不要轉過頭去盯着阿拓,從而讓敏感的兵家傳人察覺出什麼異常來。
“人不錯,就不用細看了,我相信司州的軍務不會有什麼問題。”說到這裡的徐羨之才轉過頭正對上阿拓的眼睛,“你說是吧?”
“隻是履職而已,多謝徐參軍信任。”阿拓很自然地低下頭謙虛了一句。
“你看今年這一開年,北面的皇帝要對柔然用兵,咱們又要對着燕國用兵……”
徐羨之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知該再說什麼了,所以他用一聲歎息結束了那句不知是何用意的對話,然而他又直直地盯着阿拓的眼睛,不給他一點閃躲的機會,硬是要他對這沒頭沒尾的話給出一個回應。
“我們既然身在這種亂世,大家也是……身不由己。”阿拓的眼神并沒有閃躲回避,在他同徐羨之兩人間沉默對視的時長明顯超過了一位不太熟的上級和下屬之間應該有的長度後,阿拓被迫給出了一個回答。
“是啊,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啊。”好在徐羨之自己主動收回了目光,他一邊點頭贊同阿拓的話,一邊揮手示意他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而在阿拓轉身告辭之後,徐羨之遙遙望着他的背影思考了一陣子。
當徐羨之推開毛将軍書房的門,看見他和他的那副棋局時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笑什麼。是哪怕都到了這種時刻都對這盤死局念念不忘的荒唐毛将軍,還是明明眼見了阿拓的氣盛和毛将軍的荒唐後卻還是默不作聲的自己。
但徐羨之依舊隻是笑着坐到了毛将軍的對面,他們一來一回,這一次毛将軍比以往每一局裡抵抗地都要認真,讓他的戰局一度可以在岌岌可危的邊緣垂死掙紮。隻可惜他對面坐着的是徐羨之,一子落在了毛将軍的生門之上,絕了他所有的退路。
本來棋下到這種程度就該投子認輸的,因為再下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然而毛将軍卻像毫無察覺似的又落下一子繼續着棋局。他這種對于近在眼前的死亡視而不見的盲目态度觸怒了徐羨之,讓他在落下一子時用了超出本來該有的力道,于是那一聲“啪”的聲響在無聲的屋子裡聽起來格外明顯。
可是毛将軍無知無覺,依舊在無意義地下着他的死棋。徐羨之跟的聲音則是越來越大,直到最後一子落下,他連一個個去揀子的基本禮儀都維持不住,直接一掌掃開了棋盤上的大部分棋子。直到此刻,毛将軍才大夢初醒般擡起頭看着徐羨之,此刻他臉上帶着的疑惑自然而不帶任何矯飾,仿佛他是真的不懂徐羨之到底為什麼會因為一局棋而憤怒成那樣。
“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徐羨之顧得上控制自己的音量,卻終究還是控制不了語氣。
“下棋啊。”毛将軍似乎要裝傻充楞到底,回了一個一聽就不會讓徐羨之滿意的答案。
“好。”徐羨之被迫着深呼吸幾次壓下自己内心竄上來的無名火,“那我換個話題,這個月我在幫着郡公整軍,所以看了些建康那裡才能看見的各州軍費材料支出事項。”
“嗯。”可惜徐羨之話都已經說透到了這個份上,毛将軍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你要說什麼我聽着就是了的表情。
“過去兩年以來,司州一州在軍械資材這一項上消耗的量是别州的五倍,足足五倍!”徐羨之直直地看向毛将軍的眼睛,想看看他的眼神裡會不會有什麼别的東西,然而毛将軍的眼神裡隻有“你繼續說吧”的坦然而已。
“我今天來時和你軍械司裡的人聊過幾句,好巧不巧,那人還是德衍他們從梁州陣前劉毅和胡人手裡搶回來的那位。但人家告訴我的是,司州軍械司這些日子以來一切正常,他還用他在軍械司這麼多年的經驗和我擔保,說這裡真是他呆過最正常的地方了。”
“一切正常?呵哈哈哈……”徐羨之嘴上笑得暢快,眼裡卻冷如冰霜,“你告訴我哪裡正常了?五倍的資材,其中一份正常耗在軍械司裡了,那剩下的四份到底去哪了?!”
“郡公一個月内要北伐,我光這個月内就和建康軍報書信來回近百趟,你從頭到底對這事不聞不問,卻又在這時突然交出四成兵馬,可是你出兵不出将,人還要我自己親自上門來帶。難道你毛家父子這麼多年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兵,就這麼放心直接交給一個不相幹的人帶去北伐戰場送死?”
“北朝北伐,我們也北伐,這天下很快就要亂作一團。你倒好,你的虎牢關裡有着一個身上的氣看起來比郡公還盛的胡人。郡公在漢人裡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而比郡公氣還盛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過沒有?!知道的知道那是你的騎兵參軍,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北面的皇帝!”
“現在,你來告訴我,你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