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雲正色道:“神使着男裝,戴面具,無人識得,自然是無礙。”
花嬷嬷道:“花神亦覆有面紗,僅憑一雙眼睛,隔着花車,遠遠的,又有誰能認得出呢。”
說到這裡,她轉向姜洛微,“小娘子,時候不早了,再耽擱可就來不及了。”
橫雲也不與她歪纏,同樣望着姜洛微道:“娘子請三思。”
姜洛微看了一眼卻月手中拿着的白虎面具,靜靜沉思,她倒不是擔心抛頭露面的事,而是舍不得神使一職。
畢竟,雍容華貴的花神哪比得過優哉遊哉的神使逍遙自在呢。
然而目下也沒有别的法子了,花神的禮衣是花了重金精心制作的,必得使其發揮出應有的價值才行。
思及此,姜洛微緩緩點了頭:“好,那就由我來吧。”
花嬷嬷頓時松了口氣,眉開眼笑道:“娘子真是明智。”
橫雲知道凡是姜洛微做了決定的事,都不會輕易更改,因此不再勸阻,退而求其次道:“既如此,我和卻月也要随娘子登上花車,做花神侍女。”
卻月方才乍一聽說要自家娘子扮花神,并沒考慮那麼許多,心中隻想着那該有多麼好看,禁不住就要樂一樂,然而嘴角還未完全翹起,已被橫雲一個眼風壓了下去,再不敢吭聲。
此時看事情已經定下了,便也連連點頭道:“對,我們要跟着娘子。”
花嬷嬷自然是一口應下:“不用說,本就是要請二位一起來的,小娘子快随我去梳妝打扮,再晚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姜洛微望着那刻有白虎紋樣的面具,猶有些戀戀不舍:“那這神使......”
花嬷嬷生怕她再改了主意,趕忙攜起姜洛微的手,一面匆匆往右邊的屋子走,一面勸道:“小娘子就放心吧,花神不好找,神使那是随便一個就能頂上去的,便是姑娘的這身衣裳别人穿不得,上年的還有上上年的神使衣裳都在庫房裡放着呢,總有合适的。”
姜洛微且走且輕輕的笑着道:“看來嬷嬷心裡是早有了打算,就等着我來呢。”
花嬷嬷也笑着道:“我這點子心思瞞不過小娘子。”
進了屋,花嬷嬷一招手,立時便有一堆人迎了上來,七手八腳的把姜洛微按在妝凳上,揭去帷帽,圍着她傅粉,施朱,描眉,點唇,貼花钿......
前後折騰了足有一個時辰,終于是上好了妝。
姜洛微動也不動坐了許久,腿腳都有些麻了,微微活動了一下站起身來,橫雲卻月上前扶着她,去到裡間,褪去這一身神使的衣裳,穿上了花神的禮衣。
等到姜洛微再出去時,原本鬧哄哄的屋子霎時便靜了下來,衆人皆目不轉睛的望着她。
隻見她上着月白色交領大袖襦衣,下穿石榴紅蹙金繡牡丹花紋曳地長裙,肩搭郁金色彩繪輕紗帔子,頭戴珠花鎏金步搖冠,眉心一點赤紅花钿......款款而來,華美秾麗,飄然若仙。
衆人呆了好一會兒,還是花嬷嬷最先反應過來,走上前,拍着手笑道:“我就說,除了小娘子,再沒有别的合适的人了,這可不就是活脫脫的花神下凡來了嗎!”
大家回過神來,亦是連連點頭,驚歎不已。
一旁的卻月挺起驕傲的小胸膛,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湊近了姜洛微,笑眯眯的道:“方才我就這麼說,娘子還不信,非說我誇大其詞,現下可信了吧?”
姜洛微笑了笑,走至鏡前,朝裡望了一望,也不由得屏息靜氣,幾乎都有些認不出自己了。
橫雲拿過與襦衣同色的月白面紗給她蒙上,如此便隻露出一雙濛濛的桃花眼了,可這雙眼睛實在太美,仿佛含着千言萬語似的,反更加的惹人遐思了。
花嬷嬷辦事周到,已叫人另給橫雲卻月也備了面紗遮面,如此便不怕被人認出來了。
一切準備就緒,衆人便簇擁着姜洛微往外走。
姜洛微從未如此盛裝打扮過,華美之餘,隻覺得走路都有些邁不開腳。
待小心翼翼跨過那道高高的門檻後,她略微停了停,房門外,四位神使也已到位,此時正分列在門前兩側。
姜洛微忍不住朝右側的白虎神使看了過去,瞧瞧,多麼的威風凜凜,自己原本該站在那裡的......
哎,心中輕輕歎了口氣,她正待收回目光,卻忽的一頓,再次看了過去。
隻是這次姜洛微看的并不是白虎神使,而是白虎神使旁邊身穿黑地繡水紋錦袍的玄武神使,心裡疑惑道,他怎樣也穿的是去年的舊服飾?難不成也換了人嗎?
姜洛微不禁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見此人身姿颀長,風度端凝,把一身陳舊的黑色錦袍穿的飒爽利落,确然不是先前定下來的人。
真不知花嬷嬷又是從哪裡找來了這般人物。
姜洛微心中越發好奇了,緩步走下台階,行至那人面前時,站住了腳,微微轉過頭去望他。
面具遮掩下,那人同她一樣,亦是隻有一雙眼睛透了出來,那一對眼睛宛若黑曜石一般,漂亮的很,眼神卻清冷銳利,看着人時仿佛有洞穿人心的力量。
姜洛微與他對視的瞬間,心中蓦的一跳,迅速的移開了目光,穩住心神,繼續往前走去。
直走出了老遠,姜洛微的腦海中還印着那雙魄人的眼睛,也不知那面具下究竟是怎樣一副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