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個陰沉沉的天氣,那帶着點涼氣的風柔一陣狂一陣的刮着,院中的梧桐樹葉便也跟着緩一陣急一陣的嘩啦啦響動起來,莫名拍打出一股飒飒的寒氣,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思。
姜洛微不由得心中一緊,看來此行多半是兇。
果不其然,進了廳中,隻見上首處的交椅上端坐着一位須發半白身穿绀色圓領錦袍的老者,不用說,此人便是葛冠宏了。
往下左右兩側侍立着十數名家仆,可不是那普通的家仆,個個都是身強體壯,滿目兇光。
這陣仗哪有半點做壽的樣子,倒像是衙門裡升堂審犯人似的。
而葛铮鳴業已溜至他祖父的身後,昂首挺胸的站着,眼含譏諷的瞧着姜洛微等人,全然沒有方才那熱情待客的模樣了。
薛淼見此情形,便哂笑一聲,冷冷的道:“看來今日做壽是假,設套才是真,敢情老爺子是給我們擺了一場鴻門宴呢。”
葛冠宏一貫深居簡出,雖知道今日來的這幾人是誰,但并未見過,因此除姜洛微這唯一的女子外,另外兩個錦衣少年卻辨不出誰是誰。
葛铮鳴也想到了這點,忙俯身貼耳告訴了他薛淼的身份。
葛冠宏聽了,先乜斜着眼睛,看了看薛淼,而後忽然大笑幾聲,說道:“原來是薛使君的愛子,薛公子臨危不亂,不愧是使君的兒子,隻不過,老夫不是楚霸王項羽,你們也不是漢高祖劉邦,今日斷斷是回不去了。”
薛淼還當他此番是為了給葛铮鳴殺害周希言一事遮蓋,問道:“怎麼,你要殺人滅口不成?”
“薛公子多慮了,老夫不過要留公子在府上多住一些時日罷了,不會傷及公子性命。”
葛冠宏說到此處,略頓了頓,目光掃過一旁的姜洛微和沈晏,話鋒忽的一轉,“至于其他二位嘛,既來了,可就不能活着出去了。”
薛淼冷哼一聲,說道:“老爺子算盤打得響亮,隻怕事情沒那麼容易罷?我們今日前來葛府赴宴,可是特告知了父親的,若是一去不回,他必定上門來尋。”
葛冠宏聞言,不僅絲毫不懼,反笑着道:“老夫倒怕他不來呢,否則留你何用?”
薛淼皺眉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葛冠宏并不答言,而是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方慢悠悠的道:“急什麼,往後你就知道了。”
薛淼待要再問,卻被沈晏伸手攔住了。
他看向葛冠宏,寒聲道:“既已圖窮匕見,又何必遮遮掩掩,你之所以要挾持薛公子,不就是為了北虜大軍壓境之時,好威逼薛使君打開城門,将靈州城拱手相讓麼。”
此言一出,廳中衆人皆變了臉色。
姜洛微和薛淼萬想不到葛府竟是要通敵賣國,俱是驚駭不已,齊齊望了沈晏,一時說不出話來。
葛冠宏也是料不到他會知道的這般詳細,更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因此大驚之下禁不住手上一抖,茶盞落下地去,啪的一聲摔裂開來,茶水亦潑灑了一地。
葛铮鳴見祖父尚且如此,不由得心中更加驚慌,因試探着低喚了一聲:“阿翁......”
葛冠宏卻已快速鎮定了下來,左手擡起微微向後一揚,示意孫子不必慌張,同時一雙略有些混濁的眼睛及其狠戾的盯住了沈晏,嘴角卻帶了點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緩緩的道:“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姜家所謂的‘遠房表兄’了?若是老夫猜的不錯,公子應當是自豐州而來,隻憑着那麼一點蛛絲馬迹,竟能一路查到這裡,查到北虜,你倒是有幾分本事。”
說着又搖了搖頭,“可惜呀可惜,你要找的東西現下已經在北虜手中了,等到豐州失守,靈州也就保不住了,到時與其負隅頑抗,做困獸之鬥,不如繳械投降,以免生靈塗炭,老夫知曉薛使君愛民如子,一定不忍百姓受此劫難,又怕他為忠義所累,猶豫不決,所以才要留住薛公子,好給薛使君鋪下一個台階來。”
“我呸!”薛淼使足了力氣,一口唾沫幾乎啐到葛冠宏臉上去,怒不可遏的高聲罵道,“你個恬不知恥的賣國賊!憑你那髒嘴也配提我父親和靈州百姓!且不說我爹絕不會受你們威脅,便是我,又豈會落入你們手中,給你們做人質?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