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不了,不過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站在風口處,我怕一陣風将你吹飛了大夥還要去找。”他惡聲惡氣道。
陸秦弓瞪了他一眼,“胡說!給我來隻燒雞,我吃完立刻一拳打死老虎!”
鄒仁善冷笑:“吃什麼燒雞!喝碗雞絲粥便罷了。”
陸秦弓懶得再跟他吵,他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隻想快點吃點東西填填肚子,“現在幾時了?”
“申時三刻。”衛聰道。
“這是哪?”
“承德殿。”
“……我昏睡了多久?”
衛聰豎起三根手指:“三天三夜。”
陸秦弓一怔,雙眸微擡,淬滿寒氣:“……那刺客招供了嗎?”
“招了。”衛聰道:“他說他們一共十人,全是太子派來的,可是,這十個人中竟隻有一人身上帶着淬了毒的箭,屬下懷疑,那人是個細作。”
“謝嘉呢?”
“太子現下已被陛下押入天字牢待審了,但他這幾日不吃不喝,一直喊冤。還有……貴妃娘娘在勤政殿外跪了兩天,皇上愣是沒見。直到貴妃娘娘暈倒了,皇後娘娘才命人給擡了回去。”
陸秦弓低頭思忖片刻,笑得很輕蔑,“那些人不是太子派來的,他沒這膽量。”
衛聰表示認同。且不說那刺客僅受了炮烙之刑便招個幹淨,他就沒見過這麼沒氣節的男人,還敢自稱死士;更何況,自太子謝嘉被軟禁後他受陸秦弓之命一直在暗中拔除他的黨羽,如今他手上早已無可用之人,除非……
衛聰瞪大了雙眼:“将軍,難道……”
陸秦弓與他對視一眼,幾人的神色都諱莫如深。如今謝嘉是否真的蒙冤受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是否要借此廢了這個挂名儲君。
謝嘉在東宮關了近五個月,最後還是全須全尾的放了出來,那是因為皇帝必須給文仲康一個交待。如今罰也罰了,文仲康也不好再蹬鼻子上臉要求廢太子,謝緻行更不是那種會受人脅迫的帝王。要他廢太子可以,必須以另外的借口才行,什麼荒淫無道觊觎臣妻,說出去都要笑死人。反正都是要被廢,犯個有男子氣概的罪行不行?
于是,有人送了個現成的,現下就看皇帝是否要順水推舟了。
“得了,有這心思瞎猜,不如好好養傷,我也好快點出宮,内廚司的飯菜雖精緻,可我實在吃不慣。”鄒仁善沒好氣道,他将陸秦弓的裡衣小心翼翼地扒開,将他左臂的箭傷又處理了一遍。
中箭後,陸秦弓帶着一衆部下殺出重圍,漸漸地開始覺得不對勁,待他反應過來箭镞上淬了毒時,雙唇已塗了炭似黑,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好在他随身帶了鄒仁善給的百化丹,他當即服下一粒,又命衛聰除了他的衣裳,執起短刃三下五除二剜開皮肉将箭镞給取下來,及時阻止了毒勢的漫延。
“再晚一步,你就成斷臂将軍了。”鄒仁善想起三日前,陸秦弓躺在榻上,整個人除了唇色怪異些,與平日裡并無不同,可待他湊上前去查看,才發現他半邊身子皆是密密麻麻針孔大小的洞口,且有向整個身子漫延之勢,怪滲人的。
他打了個激靈,啧啧兩聲,心有餘悸,“這毒邪門得很,連我都沒見過,你倒好,想也不想就沖上去。”
鄒仁善說這句話的時候,碰巧被剛至殿外的謝緻行聽見,他擡手示意身後的一幹人等噤聲。他很好奇陸秦弓的答案,便豎起耳朵去聽。
隻聽陸秦弓虛弱的聲音從殿内飄來:“當時也沒想太多,就是覺得不能讓他有事,再說,如果不是我替他擋了這一箭,就他一老頭子,還不知道挺不挺得過來呢!”
謝緻行聞言嘴角一抽,他竟敢叫他老頭子?
“快閉嘴吧你!叫陛下老頭子,不要命啦!”鄒仁善壓着聲線道。
“哼,難道他還是身強體壯吃嘛嘛香的小年輕?”
謝緻行濃眉微挑,他轉頭看了看站在身後的陸郁亭,低聲道:“他也叫你老頭子?”
哪知陸郁亭一臉見慣不怪的神色拱手應是,心道:若不是受故人所托,誰願意養頭蠻牛在身邊。就這樣,某些人還以為他撿着了寶,這兩日面色陰沉得仿佛能滴水,若不是太後從中說和,陸秦弓還躺在床上,北涼又等着看大曆的笑話,他真懷疑謝緻行一怒之下會砍了他的腦袋洩憤。
謝緻行心頭莫名一陣舒暢。陸秦弓與陸郁亭之間深厚的父子情他一直看在眼裡,未知曉真相時,是深感欣慰,知曉真相後,是羨慕外加猜忌。
可當他看見陸秦弓那張與他有幾分肖似的臉時,心底的猜忌又會遺憾所取代。他遺憾沒有陪心愛之人度過最後的時光,也遺憾對陸秦弓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好在他被教養得很好,好到他忍不住要去忌憚。
帝王之心,饒是多情也無情,陸秦弓看得明白。所以當謝緻行突然出現,又一臉關切地坐到床沿凝視着他的時候,他沒有忽略謝緻行眼裡一閃而過的忌憚。
“陸卿護駕有功,說吧,你要什麼,鄭都答應!”謝緻行大袖一甩,笑吟吟地道,像極了一個老父親面對與自己不親近的兒子,除了慈愛,還有一絲絲讨好的意味。
陸秦弓敏銳的感覺到了皇帝這微妙的改變,面上仍是謙卑,他飛快地瞥了眼陸郁亭,後者則微不可察點了點頭。陸秦弓會意,隻道在圍場為謝緻行擋下那一箭,是他身為臣子該做的,不敢居功自傲。
謝緻行聞言,神色變得複雜。
他原想着陸秦弓會騎驢下坡順勢承認自己的身世,哪知他仍一口一個臣子,淡然得很,仿佛天潢貴胄的身份于他來講不過腳下的一團泥。
罷了,也不急于一時。
“你既暫時想不到要什麼,那鄭便替你決定了。”謝緻行拍拍陸秦弓的肩膀,賣了個關子。他又叮囑陸秦弓先在宮中好好養着,便在陸郁亭與一群内侍宮婢的簇擁下離開了。
“将軍,您猜陛下要賞您什麼?”衛聰興奮地搓着手。
陸秦弓涼涼地撇了他一眼,咬牙道:“老子我現在快餓死了,這功名利祿怕是有命掙沒命歎!”
衛聰哈哈一笑,要吃飯還不容易,早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