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了中秋，林家應沈家之邀前往參加宴會。

這時已到傍晚時分，天空仍舊泛着白光。

我同姐姐、大哥大嫂欲先行出門，卻不料撞見了剛從林常亓書房出來的程越澤。

這是我第二次見他。

大哥見是他，就上前和他笑談了幾句:“越澤也在啊？巧了，正好大家一道去沈公館。”說着還拍了拍程越澤的肩膀。

他略比大哥高出些許，皮膚白淨，唇色绯染，好像一直帶着笑意。舉手投足之間盡透溫和謙遜，但一雙深邃的黑眸卻流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幽光。

“我方才找伯父有點事，想來這會兒時間恰好，倒是能趕上宴會，”話落倒是将目光投向我，“要不用我的車送若慈和若卿吧？”

“也好，隻不過又要麻煩越澤你了。”姐姐溫婉一笑。

我站在一旁卻是尴尬至極，心裡說不上的不自在，隻能假裝無意地看着周圍的花草叢。

上了車之後，我透過車簾子望向外面，迅速地數着來往的人群數量。

姐姐坐在我身旁，輕撫我的手背，冷不丁地，我轉正了身子。

“若卿，在想什麼呢？從出門就沒見你說過幾句話。”姐姐的笑容卻是别有深意。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風景。”我笑言。

“不知道若卿喜歡白玉還是瑪瑙玉？想來上回你生病我都沒能夠陪在你身邊，就總想着找個法子彌補一下。”前排的程越澤突然抛給了我一個問題。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腕，忙說:“應該是我要謝謝你才對，這樣說來倒是我不好意思了，至于補償真的沒必要。”

姐姐卻是略過我而應了他的話:“我看還是白玉比較适合若卿，顯得出塵脫俗，就如出水芙蓉一般。”說完便笑看了我一眼。

“姐姐！”見姐姐還在打趣我，就小聲嗔怪了一句。

“好了好了，不戲弄你了。”話是這樣說，可她的笑容卻絲毫未收。

我依稀看到坐在斜前方的程越澤彎了唇角。我微微挪了挪身子，不再說話。

車子就到達沈公館。

早就知曉沈家在上海灘的地位，如今見了這富麗堂皇，當真是瓊樓玉宇的沈公館才愈加證實了世人的說辭。

不得不說，這沈家可真是氣派，不同于林府的老式複古，而盡乎是西式的建築風格。

剛進大廳，就看到在門口迎客的沈老爺和沈夫人。還有，沈城軒。

他今天可謂是盛裝出席，倒是多了份正經與莊重。

耳邊傳來沈老爺寒暄招待的聲音：“程少爺真是一表人才，今日能夠賞臉光臨寒舍，沈某真是感激至極，歡迎至極啊！”

擡眼望去倒不覺這是一個老謀深算，如林常亓一般不苟言笑的人，反倒隻覺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

“林家兩位小姐可真是明豔動人，林老爺好福氣！你們今日可要玩得盡興，否則就是我們招待不周了。”

說話的想必就是沈家太太了，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臉上卻盡顯慈愛的笑容。

我忙低頭謙虛一笑，隻當應了沈太太。

目光再次流轉之時，才發現沈城軒灼灼的目光直向我投來，看得我極其不自在。

那笑容卻不是對待客人那般的客套熱情，倒是......倒是别有深意。

不過看在今日是他生日的份上，我還是對他報以微微一笑。

周圍盡是舞曲的樂聲與人們的交談之聲，我陪姐姐坐在一旁，聽着她與其他年輕太太們的談話。

不過是家長裡短的閑話和女子間脂粉首飾類的讨論，甚是無聊。

“我前幾日新做的頭發，你們看怎麼樣，那王師傅的手藝真是一絕！”

說話的女子身材嬌細，聲音卻顯尖利，邊說還邊撥弄着自己的頭發，不過她的發型卻也是時下上海最流行的波浪短發。

“是嗎？要不改日李太太也帶我們去試試。早就聽說這從西方傳來的新發式，可惜一直沒找到合适的理發師傅。”一位身形較豐腴的女子回應道。

......

聽得正無聊時就看到遠處剛進門不久的知書和幼甯朝我招手。

我心下一喜，小聲對一旁的姐姐說:“姐姐，你們先聊，我去找知書她們。”

她看了一眼前方的兩個姑娘，隻叮囑我不要亂跑。

“知道了，姐姐。”我心裡好笑，這是拿我當小孩呢。

知書見我過來忙上前挽住我的手，打趣道:“真是悄妹妹一個呢。”

“就你嘴貧，我面前的又何嘗不是兩位天仙妹妹呢？”

話落，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就這樣我們聊起了天，後來都隻細細聽着知書給我們介紹在場的各位小姐公子哥們。

“那位穿黑色西服，戴着方格領帶的是盛達源。他爺爺曾擔任過前清的湖北巡撫，後來更是協助李鴻章辦理洋務，盛家也因此發迹，一路高升。”

“還有那位端着紅酒杯和城軒哥交談的正是現任淞滬警察廳廳長徐華的兒子，徐賀洲。不過聽說他好像是私生子，因為大房一直生不出兒子，這才無奈把養在外面的兒子接回了家。”

知書樂此不疲地地為我們講述着在場少爺小姐的家室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