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徐陽有些詫異的目光,他解釋道:“我隻能想起大緻發生過什麼,很多事記不清楚。我答應過溫部長,哪怕自己全都想起來,也不會告訴林蘊。”
“隻有經曆過精神重創或身體重傷的人才能接受記憶清洗。如果要通過藥物回憶起之前的事,那就意味着你要同時再一次經受那種痛苦。雖然我不清楚你具體經曆了什麼,但想回憶起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會被折磨得很慘。”
“好。”江轍并沒有猶豫。
回憶被洗掉的往事,無異于拿鋼針一遍遍紮着大腦的神經系統,那種程度的痛苦幾乎沒有人能承受得了。
前幾天江轍把自己關在一間狹小的房間,努力不去看自己的醜态,在昏迷和清醒中倍受折磨。
過往的記憶如同浪潮一樣,一瞬間順勢而來,又在下一秒消失殆盡。給他留下的畫面隻有那飛行器迸裂後四散的流星以及那冰冷的,面部表情的臉龐。
滾針一般的折磨持續了十幾天,他終于抓住了記憶的裂縫,上天賜給他一絲甜蜜,他想起了和她初見時的場景。
參加野外訓練的人成群結隊,場地上充斥着年輕的血液和歡聲笑語。江轍坐在一棵松樹下遙想着未來。未知的訓練不足以讓他恐懼,可失敗之後他又該去哪裡。
如果沒能成功通過野外訓練留在克裡森,他之後的着落又将是未知數。第六區被毀得徹底,第五區的臨時住所因為他參加這才訓練而被人搶占,偌大的星球沒有他可以去的地方。
他一個人,獨來獨往。家和朋友的概念,遙不可及。
他揪了根地上的雜草,無聊地把玩着,眼神漫無目的地看着前方,肅穆的灰白色像是雪時的大地。直到,一個米黃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林蘊穿着一件米黃色T恤,正和司原以及剛認識的陳藍聊着天。她紮着高馬尾,聲情并茂地講了一個笑話,成功打破司原和陳藍見面時因誤會而産生的隔閡。
“這就對了嘛,大家都是朋友。天呐小原原,你終于肯笑了,我以為你不想和我講話呢。”
江轍淡淡地将視線挪開,卻不曾想到林蘊居然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
“你好。”她走近,臉上帶着笑,聲音活潑又清脆,兩隻大眼睛裡裝着滿滿的期待和興奮,“我叫林蘊,那位是司原,那位是陳藍。你要和我們一起組隊嗎,要準備開始啦。”
那時候林蘊每天都精力十足,因為對這個活動很有興趣,訓練那段時間,她每次都特别配合地完成要求,在自由活動中還和不少人打成一片。
江轍能感受到她很喜歡交朋友,而且很自來熟。畢竟沒人會喊剛認識且冷臉不說話的人“阿恒”。
從小到大,江轍就沒聽過有人這樣喊他,第六區的村落,除了大人會這麼喊自家的孩子,就隻有夫妻之間才會這麼稱呼。
江轍試圖糾正她,可在她一個勁地問為什麼的時候,江轍支支吾吾很久,最終說了句:“随你。”
“志志他們分給我們的烤花生,燙死我了,大家快趁熱吃!”林蘊把花生放在桌上,對着自己的手吹氣。
江轍不說話,陳藍說話能噎死人,司原倒會來事,但他全程圍着林蘊轉,似乎對這裡的活動不太感興趣。沒人會喜歡這樣幾個人,除了林蘊。
一個活潑到競争對手有願意和她當朋友的人,在食物匮乏的時候還願意分給她自己偷偷帶來的吃食。
她拿來的花生一開始沒人動,林蘊便直接分成四份,挨個塞到他們手裡。
還溫熱的花生帶着些焦香,江轍動了動嘴唇,“謝謝。”
“天呐,你居然說話了阿恒,太不容易了。”林蘊驚歎道,這人已經好幾天沒說過話了。
野外訓練到了後期,剩下的人不多,每天都被高強度的體能訓練和高難的任務填滿,所有人都精神緊繃,連林蘊都難得地有些沉默。
江轍那天回去的比較晚,在進帳篷前,他看到湖邊一個略顯落寞的身影。
猶豫片刻後,他還是走了過去,一言不發地坐在林蘊旁邊,伸出手,手掌裡放着一個紅色的果子。
“這是什麼?”林蘊扭過頭,好奇地問。
“甜花果,可以吃的。”
江轍小時候,院子裡種着這樣一棵果樹,每到冬天,葉子落盡,樹上全是紅紅的果子,汁水冰冰涼涼的,果肉也很甜。
“哪裡找到的,這邊居然會有果樹!分開一人一半吧。”
江轍拒絕,“我吃過了,給你的。”
他在撒謊。
林蘊咬了一口,裝作痛苦的樣子“啊”了一聲,他連忙湊近,“怎麼了?”
“酸死了,好難吃。阿恒,你這是恩将仇報啊!”
“怎麼可能!”
“真的,酸死了,不行,你也要吃一口。”林蘊将背面放他嘴邊。
江轍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明明一點也不酸。
林蘊的手還拿着果子放在他嘴邊,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他甚至能清楚她瞳孔的顔色,琥珀色的瞳孔,長長的睫毛,因為狡黠笑容而向下彎的眼睛。
美好又幹淨。
“騙你的啦,來,一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