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要是被嫪兄發現康康哭了,他可就瞞不住了。
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秦政的腳步頓住,眼神複雜,驚疑之餘,又有些難以置信。
“我同那個孩子,像不像?”秦政偏頭,他覺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十分荒唐,卻又有幾分期待“像親兄弟嗎?”
成矯心中對于那孩子的愧疚蕩然無存,他把墨菊交給身後的郎衛,一把抱住他王兄的手臂:“一點也不像!王兄,我們才是親兄弟。”
秦政笑笑,也是,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他讓成矯站好:“……也對。王弟,我們回宮。”
成矯不知道這一日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但每年今日,太後的心情就會非常差,連帶着王兄也悶悶不樂。
往年,父王會帶着他們兄弟二人去射雁,那是成矯最高興的時候。他不用做功課,父王和王兄會陪着他,累了還有阿娘擦汗。
但是幾月前,父王駕崩,一切都變了。王兄變成了王上,祁姨變成了太後,阿娘每日以淚洗面,不問世事。
他特意拜托王兄,帶自己來逛鹹陽花市, 一方面想讓王兄散散心,另一方面是希望帶些花回宮,博祁姨和阿娘一笑。
到了太後宮殿外,成矯同秦政在屋外等候,卻被宮人告知太後靜養,不便見客。
成矯有些沮喪,秦政卻不意外。娘不肯見人在他的意料之中,隻因今日是他失蹤弟弟的生辰。
“煩請告知太後,今日鹹陽市菊/花展很熱鬧,這是我同王兄特意為太後挑選的花卉。”成矯将手中的珍貴的墨菊交給宮人。
秦政見狀,将一直輕握在手中的桂花手串也給了宮人。
成矯勸解:“王兄,此物給祁姨,是否太過 ……”
“禮輕情意重,”秦政知道成矯想說什麼,他囑咐宮人,“若是太後不喜,便将此物退還給我。”
祁瑤素淨着一張臉,整理着箱匣中的兒童玩具。這是她早早備好的,卻沒有等來過它們的主人。
見宮人将菊/花搬進宮中,隻覺得心煩意亂,吩咐她們将這些花放到宮殿角落去。
一宮人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了一串手鍊:“太後,王上吩咐,此物若是太後不要,便送還王上。”
祁瑤這才分了個眼神,拿起那串手串,并非金玉俗物,而是由雖小但香味濃馥的桂花串成。
她褪下手腕上的玉镯,将桂花手串戴上:“哪有送出去的禮物,再要回去的道理?”
今天對傅溪來說是一個特别的日子,這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第四年,既是康康的生日,也是她回去的日子。
就着燭光,她拿出藏在床底的木箱,卸下随身佩戴的防身手木倉,剛要鎖上箱子,突然聽到一聲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傅溪握住手木倉,對準門外,警惕出聲:“誰在外面?”
“嫪兄,是我。”似乎被傅溪的聲音吓到,李斯小聲道。
傅溪将手木倉放回原處,拉開門:“有事?”
李斯兩手插進袖口,在寒風中打着哆嗦:“……也沒什麼事。”
傅溪急着下班,欲關上門,被李斯拿手擋住,這一下疼得他捂着手,彎腰疼痛難忍,他這時候還想着,不要打擾康康和阿琦休息,隻敢小聲喊:“疼疼疼。”
傅溪甩開門,抓住李斯的袖子,也急了:“給我看看。”
二人一陣手忙腳亂,從李斯袖子中掉出一物,剛好落到傅溪腳邊,她順勢撿起,入手手感毛茸茸,細看之下,竟是一塊柔軟的皮毛,兩側縫了綁帶。
她一眼便看出了手中物品的用處,當下愣住。
李斯用力握住被夾紅的手指,忍痛皺着一張臉解釋:“今日在鹹陽市上,有人說此物最适合射箭之人佩戴,能夠保護手臂。我想着,嫪兄你肯定用得上。”
傅溪射箭的時間已經近十年,對她來說,護臂的作用其實不大。她沒有想到,李斯會送她這個,心中五味雜陳,卻隻能幹巴巴地道謝。
李斯擺擺手,一下子忘記了自己還傷着的手指,笑得莫名慈祥:“嫪兄,你喜歡就好。”
傅溪叫住穿鞋欲走的李斯,從房裡翻出了一個小陶瓶,闆着臉囑咐他:“這個你拿去塗。這幾天著書的事,先歇一歇。”
李斯含笑道:“我都知道的,嫪兄挂心了。”
秋日的晚上,月明星稀,晚風中已經帶着寒意,李斯的背影愈發單薄,他走過鋪滿月光的庭院,身影最終被黑暗吞沒。
“李斯!”
他回頭,傅溪拿着燈趕來:“你帶着這個。”
他笑着接過燈,微弱的燭光為他指引着前路,在寒風的無情打擊下,依舊掙紮着燃燒,不屈不饒。
總會有燈枯油盡的那一刻,但這道奮力燃燒的光影永不磨滅,秋風記得,明月也記得。
直到看不見李斯的背影,她才關上門,吹滅油燈。
月光從窗戶縫隙中鑽進房中,但此時房中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