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傅溪和嬴翮還在商議尋人一事,即使有了人員名單,尋人的工作也還是一籌莫展。
嬴翮手持枯枝在雪地上粗略作圖,為傅溪分析現在的局勢。
如今已過秋日,正值冬末,糧草充足,農事已歇,正是各國交戰的最好時機。她們要找的人,此時多半被派遣至邊疆戰場上。
其一,多年前與秦交戰慘敗後,趙國并未休養生息,而是避開秦□□芒,将主戰場向東擴張,多次進兵圍攻居于東北一角孤立無援的燕國。
其二,趙魏聯盟先後經曆平原君身死、信陵君退隐的沖擊後,已然土崩瓦解,趙王迫不及待撕開友好假面,派廉頗南下攻取魏之繁陽。
再加之匈奴多年侵擾,趙國北築長城抵抗匈奴,必定分散一部分兵力駐守在趙國北部。
如今擺在她們面前的是三條路——東出、南下和北上。
“還有第四條路,隻要能入邯鄲,我自有辦法。普通士兵的卷宗存放處,算不得機密重地。”嬴翮胸有成竹劃去雪地上的地圖,以她的本事,在邯鄲來去自如不難。更何況如今還有趙嘉在手,到時若能有他助力,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手。
“你的意思是偷?”傅溪神色凝重,此法雖然說不上光明磊落,但比起盲目去戰場涉險尋人确實穩妥些,便也認同了嬴翮的說法,“如此也好,隻是……”
“隻是什麼?”嬴翮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關切道。
“隻是到了邯鄲,一切都交給我,你不要涉險,”傅溪話音一頓,為難開口,“否則王翦知道要唯我是問的。”
“好啊,你也學壞了?”等了半天等來這句渾話,嬴翮又驚又惱,丢了枯枝,手貼上她的臉頰,讓她知曉打趣别人的代價。
傅溪被冰到了也不躲不避,一臉無辜:“我說真的。”
此時馬車内傳來一陣打砸陶碗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打鬧。
傅溪示意嬴翮留在原地,僵着臉揉了揉冰涼的臉,跨上馬車掀開車簾,入目是糾纏拉扯的兩個男人,一人騎在另一人身上打紅了眼,車内更是一片狼藉,壓斷的案幾,碎裂的陶碗,四濺的白粥,處處都是這兩人幹的好事。
她深吸一口氣,鑽入車廂一把揪住占據上方那人的後衣領,略一使勁将他拖出車外,分開二人。
“怎麼回事?”傅溪掃了一眼兩人,在等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兩個大男人,過于頑劣難以管教,甚至還不如阿琦和康康省心。
嶽小丁躺在車内,被打得鼻青臉腫沒有人樣,趙嘉光往他臉上招呼,即使親娘見了也未必認得出來。
此時他一聲不吭,手緊緊捂着因争鬥而裂開的傷口,慌亂避開傅溪的視線。
這秦人浪費神藥救了他的賤命,他卻生不出感激。從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對這秦人來說,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世上絕不會有這樣的大善人。
即使有,也絕不會是秦人!
趙嘉被傅溪一手提着後衣領,義憤填膺搶先告狀:“是他!是他先挑的事,他說……”
“他說了什麼?說來聽聽。”頭頂傳來傅溪冷冰冰的問話。
趙嘉的嚣張氣焰瞬間蕩然無存,他冷靜下來,心知嶽小丁說的那些話雖然難聽,卻句句屬實,也怕傅溪刨根問底發現他不安好心暗中報複,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傅溪挑眉,又想起他是秦政的故交,自然要特别關照些。不再聽他狡辯,她抓着人往後一拽,淡定放手。
趙嘉措不及防從馬車跌到雪地上,捂着腰疼得直吸氣,正要發作,便被傅溪一番話堵了回去。
“帶你上路前答應過我什麼?再起傷人之心,絕不姑息!”傅溪跳下馬車,俯視趙嘉,沒給他辯解的機會。
嶽小丁本就有傷在身,趙嘉此時動手分明是趁其病要其命。
她以為沒了地位差别,沒了利益之争,沒了敵對關系,趙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室貴族,嶽小丁也不是刀口舔血的刺客,他們二人就會成為共患難的朋友。
甚至希望通過這些時日的勞動改造,能夠喚醒這二人心中的真與善。即便日後再有刀兵相見的時候,也能因想起今時今日同甘共苦的感受而放過彼此。
而現在這種局面,是否說明她迂回的勞動改造沒有任何成效?
對于這種心狠手辣的無恥之徒,難道真的隻能以暴制暴?
思慮之間,她一步步靠近趙嘉,手緩緩探去腰間。
趙嘉的瞳孔因恐懼而放大,一時站不起來,隻能眼睜睜望着傅溪的手與其腰間的寶劍越靠越近。
邯鄲就在眼前,他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
如果他死了,父親會為他感到惋惜嗎?
不會的,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銀鈴聲響,嬴翮先一步穩穩按住了傅溪腰間的劍:“小易,也許他真有難言之隐。”
趙嘉已然軟了腳,忙點頭直言自己今日魯莽沖動,今後不會再犯。
傅溪回過神來,有些困惑二人過分緊張的舉動,還不知方才她那架勢,讓其他人誤會她盛怒之下欲拔劍殺人解氣。
她未想太多,畢竟趙嘉能這麼快認識到錯誤是件好事,順勢取下挂在腰間的錦囊,掏出傷藥扔給趙嘉,繼續未說完的話:“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仇怨,也不管你們從前是什麼身份,在我眼中,你們二人并無任何區别。如果還想我們送你回邯鄲的話,接下來的日子就和他好好相處。你動的手,現在去包紮好他的傷口。”
趙嘉死裡逃生,自然沒有不應的,捧着傷藥連滾爬着上了馬車。可上了車又實在抹不開面子,一時拿着傷藥不知如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