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笑,”子楚也不反駁,臉上看不出來絲毫的不自在,他掃過傅溪被熏黑的臉蛋,“你我在他鄉相遇,即是有緣,若不介意,不如在此稍作休息,給我一個為你接風洗塵的機會。”
傅溪也知自己此時狼狽,這樣回去徒惹阿翮擔心,但她與此人非親非故,正猶豫間,迎面走來一人,唉聲歎氣,臉帶愁容。
“士璋兄,别來無恙。”子楚忙迎上前見禮,一改之前對趙偃等人的冷淡态度。
士璋強笑應聲,俊朗的臉頰深深陷入酒窩:“子楚賢弟。”
傅溪默不作聲打量寒暄的二人,心中微微訝異,士璋?秦子楚?真有這麼巧?
于是在子楚又一次盛情邀請下,看在是長輩的份上,她鬼使神差應下了。
原本的兩人行順理成章變成了三人行,雖然傅溪冷着臉不愛理人,但子楚八面玲珑,和士璋你一言我一語,也沒讓在場之人感到尴尬。
傅溪在侍女的幫助下洗盡臉上的黑灰,聽着二人交談,不禁有些感慨,她入秦時,子楚已經崩逝,而此時卻意氣風發正當年。
二人推杯換盞之間,士璋便将心中的苦悶全倒了出來:“我就一俗人,不求名利,不愁衣食,隻想這麼蹉跎一生,唯獨放不下我那千嬌萬寵的小妹。她自幼失怙,母親再醮,長兄如父,全怪我從小到大都順着她的脾氣來,才養成了這嬌縱難馴的祖宗脾氣。如今到了及笄之年,卻悍名在外,無人敢娶。”
子楚聽着士璋的抱怨,揮退侍奉的仆從,親自為士璋煮茶奉上,見士璋接過飲下,語氣平淡卻又語出驚人:“士兄說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在下能否入令妹的眼?”
士璋大驚,也不顧上被茶水嗆到的難受,瞪着眼睛追問:“咳咳……你……你說什麼……”
子楚正襟危坐,朝士璋拱手:“秦國子楚,願求娶令妹為妻,永以為好。”
士璋與秦子楚也隻有過幾面之緣,但對此人的印象卻十分深刻,蓋因其身形高大,異于常人,和一衆公子公孫相處時,更是鶴立雞群,衣着樸素也掩蓋不住其龍章鳳姿,不失為一個好兒郎。
他強忍着高興,這可是秦子楚自己送上門來的,那便休怪他不客氣了。
他雖想趁熱打鐵,免得子楚醒悟過來反悔,但他是萬萬不敢替祁瑤做主的,畢竟上一個想要替她做主之人——他親娘,現在連士府的家門都不讓進。
傅溪木着臉看士璋風風火火派人去請祁瑤過來相見,心想,她這臉洗早了。
她承認她在時間選擇上存有私心,特意避過了秦政,誰曾想,卻沒躲過他這一大家子。
*
而此時就在邯鄲城的一處,一男子理了理身上束手束腳的古裝,懶懶散散跟在一行人身後,他面上看着溫溫和和,眼底卻潛藏着厭世的情緒。
汪泉隻覺得眼前這一切了無生趣,所謂的時空旅行不過如此。
路上擦肩而過的古人,無趣,對着邯鄲市的磚塊侃侃而談的導遊任智,無趣。
他擡手習慣性插兜,忘了身上穿的古裝,又一次插空。
這束手束腳的古裝,無趣!
話說他為什麼要參加如此愚蠢的旅行?
他站在原地,不再繼續忍耐,脫離隊伍便要回驿站睡覺,渾然不覺身後漸進的馬蹄聲。
忽聽得女子一聲嬌喝:“駕!”
汪泉似有所感回頭,便見一胡服女子策馬揚鞭而來,鮮衣怒馬,英姿飒爽,明豔動人,那一瞬間,萬物為之失色,他眼中隻容下一個她。
“閃開!”
汪泉這才回過神來,但為時已晚,馬身擦過他的手臂而去,強大的沖力将他帶倒在地。
汪泉仰躺在地上,還念着方才的那驚鴻一瞥,完全感受不動身上的疼痛。
遠去的馬蹄聲又緩緩靠近,在他身邊停下,女子輕盈翻身下馬,牽着缰繩,湊近俯身看他。
汪泉一時忘了呼吸,邯鄲市人聲鼎沸,他卻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原來……不是幻覺,這樣的神妃仙子竟是真實存在的。
“便是你這呆子驚了我的馬,這般不經撞,……可還活着?”祁瑤見這人呆呆傻傻的,莫不是被自己撞出問題了,擡腳輕輕踢了踢汪泉。
正好踢到汪泉傷到的手臂,他倒吸一口氣,瞬間從以貌取人的濾鏡中清醒,人言否?好美的一張臉,好壞的一顆心。
“原來是個啞巴。”祁瑤見他不說話,以為此人身有殘疾,才會聽不到她的示警,站在路中央一動不動。
她刁蠻慣了,即使心有愧意,卻做不到低頭道歉。她随手從香包裡掏出銀錢扔在他懷裡,趾高氣昂:“若銀錢不夠,可來士氏府上取用。”
汪泉怒目而視,搖搖欲墜站起身摔開銀錢:“誰要你的臭錢!”
祁瑤吓了一跳,除了姬媛,很少有人能在她面前這般臉色,無一不是捧着她順着她。
她有些慌張,但見身邊的百姓伏在地上哄搶散落的銀錢,心情平靜下來,又恢複了往日的倨傲,微揚下巴:“不識好歹,我的錢是香的,才不是臭錢。你不要,有的是人搶着要。”
任智這才得以見到人群中争執的二人,當即大喊一聲汪泉的名字,努力擠開人群向二人靠近。
祁瑤知她今日大意,這人來了幫手,再糾纏下去不僅讨不到好,而且有損她的身份。又想起她此行的目的,出門前她找巫女卯算過,今日她定會遇到真心待她之良人,隻想早早脫身:“今日暫且放你一馬,若是耽誤了我的好姻緣,你可擔待不起。”
汪泉見她撞了人還想走,一時情急拉住她手腕,入手滑膩細嫩如凝脂,他一怔,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鞭打懵了。
“拿開你的髒手!以後在邯鄲見到我低着頭走路,否則,見你一次,抽你一鞭。”祁瑤眼中滿是嫌惡,手握馬鞭,又是一鞭揮出,趁他避閃之際,翻身上馬,回眸恨恨剜了他一眼,這才策馬揚鞭而去。
“這種女人,誰娶了她真是倒八輩子血黴。”任智好容易擠開人群,盯着任智脖子上被抽出的血痕,暗暗咂舌,那女子下手真重。
他心中涼涼,這下好了,第一次帶隊就鬧出這種禍事,不僅獎金無望,隻怕工作也要泡湯了。
汪泉沒有回應,他執着望着前方,直到再尋不到那胡服女子的背影,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感受到脖子上的疼痛,他摸了摸脖子,看着手上的鮮血,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任智眼前一黑,完了,這位客人被抽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