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端上了茶水後,屋内瞬間便又隻剩下了蕭瑾和裴譽亭二人。
半晌,裴譽亭猛地開口,“她為難你了?”
蕭瑾片刻才反應過來,“大人說得是我皇姐嗎?”
“嗯。”
蕭瑾怔愣了片刻,緩緩道:“皇姐今日确實來過一次。”
屋内安靜,燭火輕燃,隻有二人的呼吸聲。
她低下頭去,手指輕輕撚着袖口。
見她不說話,裴譽亭也沒多開口,二人便這麼靜靜地在同一屋子裡坐着。
直到杯中的茶由熱轉溫,蕭瑾語氣平靜,接着開口道:“她今日說,說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賤貨。”
“然後呢?”
“然後我沒忍住,扇了她一巴掌。”
裴譽亭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我今日這般,以皇姐的性子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之前便是因為我與大人相見頻繁的緣故,皇姐便讓母後罰我在鳳儀宮前跪了一整夜,這次恐怕是沒那麼簡單。”蕭瑾的聲音越來越低,也不知這番話是說給裴譽亭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你說,我是不是太沖動了?”
裴譽亭沒開口,二人陷入了先前那般默契的沉默中。
跪了一整夜……
回想起那半月,确實是全然沒有她的消息。
又過了好一會,當蕭瑾再次摸向茶杯的時候杯壁已是和空氣的溫度一般冰冷了。蕭瑾僅着了在爐火屋中穿得單衣,不禁再次打了個哆嗦。
裴譽亭見狀,腦中不禁浮現出了她白日裡穿着周僑外衣的樣子。他心裡竟跟憋了口氣似的,鬼使神差地解下自己的外衣。隻是一想到親自将這衣服披在她身上,裴譽亭心中産生了一瞬異樣的緊張感來。他也懶得多想,也容不得自己在女人身上猶豫,手腕一發力,竟是将這衣服隔空抛給了蕭瑾。
蕭瑾的思緒便這般被一塊從側方飛來落下的黑布打斷。
裴譽亭的外衣落在了蕭瑾的頭頂,布料下垂,擋住了她的眼睛。蕭瑾從這一叢布中探出頭來,轉而将這外衣裹在了自己肩上。
外衣上仍有餘溫,蕭瑾并不排斥這種溫熱,反而有種很安心的包裹感。
黑色外衣搭在她的白衣上,黑浮于白,裴譽亭霎時便想到了素色小糕點上撒着的一層黑色芝麻,他心中頓時痛快了不少。
蕭瑾纖細的脖頸被埋在黑色外袍中,目光卻仍盯着自己輕撚着的袖口。
“我現在是真的有點後悔了,到時也不知道會如何收場。”
裴譽亭将盞中冷茶一飲而盡,輕輕開口,“若是她日後還為難與你,來找我。”
蕭瑾擡起頭來,對上了裴譽亭深不見底的目光。
他眸光深深,像是要淹沒蕭瑾一般。
蕭瑾轉過臉去,輕輕搖了搖頭,“大人莫要玩笑了,你可是我皇姐未來的夫君,如何能胳膊肘子往外,替我這個外人做主?若你真替我開了這口,她拿你沒辦法,最後的帳算到的還是我頭上。皇兄現下也不在長安,我平日裡也不好麻煩皇叔,還是少招惹些她的好。”
蕭瑾眼裡出現了絲茫然和無奈。
“我還不是她的驸馬。”裴譽亭聲音冰冷。
“那遲早也會是的,我父皇禦賜的皇婚總不會作廢。”
裴譽亭說不出話來,心房卻悄無聲息地生出來一種無力感。
見慣了她機敏的樣子,總是忽略了她甚至還未及笄,會在宮中受制于人。
蕭瑾也不知為何自己今夜如此話多,雖不是将家底交代完全,但她仍有些後悔在裴譽亭面前說了兩句真心話。合眼一瞬調整了下情緒,蕭瑾轉過話題,“大人今日來可還有别的事要交代?”
裴譽亭沒說話。
他确實是沒有必要親自來這一趟,正如景舟所勸的那般。但此刻他有些不想開口,因為開了口便是代表着要離開了。
可是不等他開口,蕭瑾先站起身,“我還要趕制些鋪子裡的香品,便不在此處陪大人了。”
裴譽亭跟着起身,想追出門去,卻忽而反應過來自己并無立場一直留在此處。他跨過門檻,立在屋外,看着蕭瑾的影子逐漸被夜色吞沒。
他愣了片刻,剛準備自行回府,卻忽然肩上一暖。
“夜裡冷,大人将外衣穿好。”蕭瑾從後将衣裳披在裴譽亭肩上。
裴譽亭生得高,她須得踮起腳尖來才能夠到。
裴譽亭感受道她的手細細簌簌地替他攏好衣裳,領口收緊,阻隔住了脖頸上溫度的流失。
“告辭。”他頭也沒回,徑直消失在昏暗的月色下。
回府後,他在屋中看了會文書後,景舟推門而入。
“如何了?”
“回大人,那教主說無谷方丈的身形确實像那人。”
“嗯。”裴譽亭接着提筆,筆記接着在紙上挪動。
景舟立在裴譽亭案前,沒說話也沒離開,似是在猶豫着什麼。
見狀,裴譽亭發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