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話說清楚。”
又一道雷電閃過,給裴譽亭那張冷厲的臉再次鍍上了些可怖的意味。
蕭玥一雙手将他的衣擺攥得皺巴巴的,但玄色的袍子因着顔色深卻看不出泥污來。
“人是她的手下殺的,那個人叫赫遠。”
“他神出鬼沒的,但武功卻很是高超。”
雨越下越大,雨點砸下,蕭玥先前說話提着一股氣,此時已有些上不來氣。
“我有一日在路上親眼看見他殺了一個柔弱娘子,他是蕭瑾的手下,一定是蕭瑾讓他做的!”她仰着頭看向了裴譽亭。
“我可是父皇親封的瑞安公主,你不能把我抓起來!”
……
她語無倫次中所說下的話便這般被大雨吞沒。
“景舟。”
“屬下在。”
“把公主送回屋去。”
“是。”
景舟動作還算客氣,将蕭玥從地上拉起,由方才兩個婢女伴着回了屋。
身上的绫羅綢緞因着淋了雨而緊緊貼在身上,蕭玥渾然不絕,直到翠芸伺候着她沐浴後換好寝衣後她才稍稍回了些神來。
果然大理寺卿不是好惹的。
裴譽亭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因着電光的閃爍更顯森然骸骨,兩道目光深邃而冷漠,如冬日裡的堅冰,穿透人心之餘卻絲毫不帶感情與溫度。
那眼神中沒有憐憫和柔情,隻有讓人不寒而栗的冷靜與決絕。
究竟是心悅他什麼呢?
還要接着心悅他嗎?
心口因着恐懼而砰然跳動着,蕭玥有些茫然,但答案卻是肯定無疑的。
十二歲時,明月之下仍是一個君臣和樂的宮宴。她光顧去追天上的月亮,一個失足跌入了禦花園中的水池。
這水池有多冰冷自是不必多說,水面之下的藤曼遊蕩,纏住她的腳踝,直直扯着她向下沉去。
她那時不通水性,四下又無人,即使手腳并用地撲騰了也仍是無濟于事。
連灌了數口水,她幾乎是自己都快要放棄掙紮,是一雙寬厚的手掌握着她的肩膀上前。
月色清寒,将他側顔冷厲的線條刻畫得幾近具有神性。
當時她便在想,這樣如冷月一般的人恐怕隻有天上才有。
他是天上的谪仙人,雖然話少些倒顯得格外可愛。
從那時起,她便一心念着要嫁給他。
終于在她的不懈堅持之下,父皇聖旨頒下,将他們二人綁作夫妻,永結同心。
可是真能永結同心嗎?
她已為他做到了這個地步,開工沒有回頭箭。
事已至此,她勢必要讓他的心中隻有她一人。
一顆驚魂還未全然安頓下來,收回了遙遠的思緒,蕭玥在心中回想着自己方才所說的話。
确認無誤後,她松了口氣。
她忽地有些後悔。
或許這富春行就是個騙局。
傳說中的迷情香中最至關重要的一味配料便是九名與她同歲女子的心頭鮮血。這些女子還需選取未出閣的,未出閣女子的血液精純,效果更佳。
殺了人後煉取心頭血,還須将這些屍體埋在自家後院之中,說由此可以聚斂情絲,使人愛意難移。
心誠則靈。
左右都是富春行動手,于她而言并沒什麼損失,這髒血也染不到她手上來。
富春行謀事也是頗為周全,竟将事情敗露後的說辭都悉數準備妥當,她隻消将事先拟定的稿子背熟便是。
那人叫她出了事便推脫給蕭瑾和他名為赫遠的手下身上。
隻是……
這富春行當真能靠得住嗎?
不說别的,單說将死屍埋在家中這是便叫人心中有些發毛。
若是埋在尋常人家中便罷了,偏偏這還是天天同死人打交道的大理寺卿的府邸。
話說回來,夫妻一體,家中這埋藏了許多屍體,裴譽亭也總不能将她推出去定罪而獨善其身。若是她得了罪名,那裴譽亭也必是讨不到什麼好處。
那九個蝼蟻身份低微,怎比得上她這尊貴的公主之身,死便死了,能為她而死也是她們的一樁幸事。
不過富春行的做法雖也有可取之處,但畢竟也是冒險之舉,萬萬不可将脖子吊死在一棵樹上,雙管齊下才是最保險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