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是假的。
他還活着,還能好端端地出現在他眼前。
“走吧。”緊壓着她心口的那塊大石終于落了地,蕭瑾轉過頭去淡淡道。
回屋扶着蕭瑾重新躺下後,暮桃開了口道:“裴大人……”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了。”這話才将将說了個開頭便被蕭瑾打斷。
将頭埋進了被子裡,她心口發鈍,忽而有些懊惱自己在一醒來便要急不可耐地走這一遭。
不過他們二人,終究還是不可能的。
在千鈞一發的戰場之上,縱然是血流如注,他所選得仍不是她。
她忽而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既然不在乎,何苦這麼遠追到西戎來?既然在乎,又為何能眼睜睜地選了另一人?
大概……大概是有那麼一星半點的在乎吧,但這一星半點在利益與權勢的相壓之下顯得可笑而又微不足道。
他最終還是選了自己名義上的妻子。
對啊,他被賜的那皇婚是鐵的,也容不得他再向别處分心了。
可她呢?她在他心中到底算什麼呢?
也就是一時興起來圖個樂子吧。
可能他來西戎本就是要去尋蕭玥的,隻是陰差陽錯之下與她相遇,恰逢一路單調而先前又有些接觸,于是逗弄一二後便歸于正事,接着尋找自己的妻子。
她隻覺得自己先前的期望與信任荒誕而滑稽。
既然沒有可能,還是相忘的好,也好早日斷了自己那不合時宜的幻想,将一切都回歸到正軌上來。
便将方才的那一面當作最後一面吧。
确認他還活着就好。
這般想着,蕭瑾心中便又覺得自己有些沒出息,既然都說了要相忘于江湖,那他是生是死也再與自己無關了,就像他在城牆之上置她的生死于無關一樣。
身子還虛弱着,精神也不濟,想着想着便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第二日将将睜開眼,便見着暮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
一面記着她昨日那句“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一面又是實實在在擺在眼前的事,她低了頭小聲道:“裴大人來了。”
想到昨日深夜自己巴巴地從他窗中觀望,蕭瑾此刻心中泛起了些淡淡的惱意,迅速拉下嘴角幹脆道:“不見,以後都不見。”
裴譽亭日日來,但蕭瑾的态度卻是堅定非常,果真一次都未與他相見。
那日失了許多血後一直還未完全恢複過來,蕭瑾雖神智上稍清晰了些,但唇色卻是蒼白依舊,整日食欲不振,渾身也使不上什麼力氣,仍是一片戚戚的病色。
雖說周身虛弱,但若總卧床也不是個事,于是一日應了莫提之約,在日頭既不晃眼也不晦暗之時踏上了全浩戎最熱鬧的地方。
輕輕屈了雙臂趴在車窗之前,她感受着因馬車前行而産生的陣陣輕風托起她耳旁的碎發向後輕揚。街上的小販高聲吆喝,行人陣陣言笑,車馬不息川流。
騎馬行于一側,莫提伸手往前指去:“那就是我們先前去過的小攤。”
擡了脖頸欲要辨認,蕭瑾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的确看到了一個身着紫衣的老婆婆正埋頭整理攤上香料的擺放位置。
聚在這紫衣婆婆攤前的人不少,一個一個都要拿起面前的香包來嗅,但她的目光卻是被一旁的小瓶子吸引了去。
“姑娘好眼光。”婆婆笑着對她介紹着,“此物名曰酴醾香露,也叫薔薇水,是薔薇花上面所凝結露水,産自大食國,氣味清香濃烈,如若沾附在人的衣裳上,能曆經數十天而香氣不散,可用于女子閨中梳妝修飾,也有清暑祛毒之功效。”
先前便對此有所耳聞,蕭瑾輕輕擡起這小瓶翻滾搖動幾下,瓶中泡沫頓生,是正品無疑,當即心下歡喜,便要從懷中掏出錢袋來。
“當心!”人群擁擠,莫提連忙拉住她的手腕而将她護在了自己身前。
人群之後的拐角處有一片黑色衣擺探出,一道目光緊緊落在了那相互碰撞的兩圈袖口之上。
見周身恢複了安全,莫提連忙将手松開,“此處人多擁擠,公主小心些。”
擡了擡唇角回了個不失禮貌的微笑,蕭瑾輕輕向他緻謝。
這嘴角的弧度也正正落在牆角之後的那方幽若寒潭的眸中,漆黑的瞳孔翻動,帶了幾絲極具愠色的鋒芒來。
離開眼前這個攤位,二人接着向前徐徐行去。街上人來人往,蕭瑾忽而覺得腕上一緊,緊接着便被一人攜着向前,待她回過神來之時已然是身在一處暗巷之中,後背被緊緊抵在牆上,退無可退。
“現在還難受嗎?身上可好些了?”
“多謝大人關心,好多了。”蕭瑾想推開他離開,但眼前之人身形高大,全然沒有繞過他逃離的餘地。
前些日在榻前守着她時面色還是蒼白如紙,如今頰上胭脂輕掃,唇上略點口脂,明眸善睐,儀靜體閑。
看上去着實是恢複了不少,他先前懸着的擔憂也落下了些來。
“你是甯願和他出門也不願見我一面嗎?”那一向冷厲的聲線多了咬牙切齒的意味來。
“說話。”方才在莫提身前那嫣然笑意已是當然無存,留給他的隻有安靜的冷漠與淡然,裴譽亭的眼波越發凝滞了起來。
聲音褪去溫度,蕭瑾擡眸直視着他:“莫提找不到我是要着急的。”
好一個找不到她會着急。
怒從心起,他伸手欲覆上了那雪膚細膩的面龐,隻是手心将将要觸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卻向一旁轉過了臉。
面色愈發陰沉,他拇指一動,直接用粗糙的指腹壓住了那片柔軟的唇瓣。
“同他出行你倒是打扮得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