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留下這兩個字,蕭瑾頭也未回地穿過兩人之間的空隙而向外走去。隻是這突如起來的發力再次引起了一陣眩暈之感,她隻覺腳下用不上力而直直就要向後倒去。
慌忙上前将她接在了懷中,她面上的胭脂能将蒼白的臉色遮蓋得七七八八。
待那眩暈之感稍稍往下褪去了些時,她忙起身脫離他的懷抱,隻是那溫度仍若有若無地萦繞在她身側,揮之不去。
輕輕伸了手欲再挽留她一二,可是那輕盈的衣袖卻從他掌心飛快地掠過,像春來冬去的鴻雁一般沒留下任何蹤迹。
她就這般嫌惡他嗎?
低下頭去,裴譽亭看向自己的雙手,而後又擡起頭來,見她瘦削的背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小巷的盡頭。
方才的那句話僅僅隻是剛說了個開頭便□□脆地打斷。
他想問她可曾心悅過他,隻是這話好像問不問都關系不甚大。
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再留她一人獨面險情了。
忽而有些懊悔,他輕輕靠向了一旁的牆壁,她逃離的腳步是那樣急,但自己的方才一時情急應的确是有些吓到她了。
……
日暮西垂,鳳儀宮也是一片寂然凝重的光景。
獨坐高椅之上,高氏那兩道高低不一的眉毛如今卻是齊齊地蹙在了一起。
自那日送去了桂花糕,還未曾等她吃下便失了蕭玥的蹤迹,已然将長安搜了個遍,又将長安附近的幾城也都細細尋過,仍然是不見她的音訊。
知曉她素來是個貪圖榮華富貴的性子,若是她自己出去玩,想來也應是受不了颠沛的苦,在外待不了許多時日,如若是她被人擄走了話那可就是極大的不妙了。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知曉她身份的把柄用于嫁禍一國之後,屆時她的地位不保,先前所謀劃的一切便都要付諸東流了。
此事嚴重,容不得再往後拖延下去,如今隻能由她先發制人了。
先前也尋來了幾個同她樣貌相像之人,将她們加以易容而賜死府中,小心些瞞過這蓋棺下葬的一段時日,之後世上便再也沒了蕭玥其人,若再有人用她要挾,也隻能算得上是假意冒充,她實則還有着許多解辯的餘地。
打定了主意,她叫來了身邊最信任的侍女而将這事吩咐了下去。
隻是籌備假蕭玥喪事的同時也不懈怠了對真蕭玥的搜尋,真假兩方齊齊下手,唯有真的也死假的也死才能保住這皇後的尊位。
這些時日一直擔心着這事也弄得她心裡交瘁,原先的慈母心軟也便一日日地被此消磨殆盡,如今竟是隻盼着真假蕭玥都早早落網圖個安甯。
況且晉王那處的進展如今讓她頗為欣慰,這些欣慰填補着即将失去女兒的空缺,倒也讓她能過得自得其樂。
入夜已深,蕭炬房中的燈仍是亮得通明。
“王爺這般勤勉,日後定是明君無疑。”葉柳笑着推門而入,替他呈上了吃食。
蕭炬停筆拈過一旁的糕點道:“待這幾日過後,我們便可高枕無憂了。”
皇帝年邁,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雖還能勉強保持着些神智的清醒,但政事上卻分不出更多的精力來親自料理,太子遠征在外,在朝能替他分憂的骨肉隻有蕭炬一人了。
而蕭炬顯然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向上鑽營,由此機會将太子之位納入囊中也未嘗不是全無希望之事。
隻自己勵精圖治好好表現定然還不能全然穩妥地拿下太子之位,如能趁蕭煜在外征戰之事将他除去才能全然沒有了後顧之憂。
為此他和葉柳商量的對策是将一應可調動的兵力大量挪去西戎,到時嶺南軍困馬乏又缺少援兵,定然沒有打來勝仗的道理,而西境卻是兵力充足能堅守防線而打退煙蘭,而他自己也能因這戰之勝而得一個調度得宜的功勞來。
若是蕭煜彼時戰死沙場,那直接省得他親自動手;若是他戰敗歸來,輕輕松松參上一本再使些手段便能将他拉下馬來。至于蕭玥那處自有母後處理,他也不必為此再多操什麼心來。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想到此處,他便又覺幹勁十足,用過些夜宵又連忙拿了紙筆起來。
流雲緩動,暮色四合,夜風有些躁人。
先前已和莫提提了回長安一事,莫提說等她身子好些時會派人将她平安送回長安。這日子雖是一日一日地往後過着,可身上氣力着實恢複得慢,心下也總是念及此事,難免有時煩躁。
夏日眼看着就快要過去,但高懸的日頭卻将大地烤得愈發幹熱。
總憂着長安的事,這日夜裡翻來覆去的,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多了睡意。
屋外風聲淡淡,樹影伴着疏疏的蟲聲微動,總隐隐地有些心慌,以緻一直睡不安穩。
好像屋外的那一樹密葉晃得愈發厲害了。
半夢半醒之間将手探向枕下觸到三寸冰涼和一個香袋,心中多了兩分底氣。
這是自她來西戎便養成的習慣,睡覺時在枕下壓上一把匕首和一小包迷香,以備不時之需。
木窗發出極為幹脆的嘎吱一聲,而後有人在黑暗之中自窗而入,落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