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她也并未投諸什麼真情于他,兩人的恩怨在現下這個地步其實也已然了結了差不多,他也沒必要再要貼上前去獻殷勤。
早該放下了,畢竟是強求不來的情誼。
可是……
沒什麼可猶豫的,那一柄欲他死的匕首早已暗示了一切。
屋中被掀開蓋子的白色糕點暴露在空氣中,隐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院中再度歸為沉寂,隻有老管家帶着下人收拾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院外再度傳來的人聲,隻是這次并不是一人,似乎是多人齊聚,腳步聲略顯散亂。
院門被重新推開,隻見數人以此擡着起居之物魚貫而入,始得他原本寂冷的庭院霎時顯得熱鬧了些。
“當心些。”蕭瑾一面随之邁步而行一面又叮囑着,同時又指揮着這一衆人将所擡之物各司其位。不多時,床榻、被褥、飯桌、暖爐、書桌等等一應生活之物齊備。
雖還想再同他說些什麼,但瞧他仍舊是冷着一張臉蕭瑾也便不再打擾他,留了一句“早些”休息便乘車回了自己府上。
第二日忙完一衆事宜又估摸着他散值回他那新置府邸的時候,蕭瑾早便吩咐了侍女準備好飯菜而挾着去了他那處。
恰好他将将回府,又恰好這飯菜還熱着,她便連忙放在桌上欲擺開而和他共進晚膳。
昨日緊急替他置辦府上的這些事務,蕭瑾回府後研看赫遠送來的證物,近乎是一整夜沒睡。他這府邸遠些也有遠些的好處,能遠離那些讓她頗感窒息的案情和證物而透透氣。
白日裡心中自是萬分的沉重,但若是想着他手上的溫度和眼中的溫情,心中的苦痛瞬時便能消解下不少。
“快來吃吧,不然要涼了。”蕭瑾替他擺好了筷子後對着門外的身影喚道,自己也落了坐而等着他來。
沒有反應。
“快來吃飯吧。”她再度喚道,接連的勞累始得她嗓音略有些啞。
仍舊是沒有回應,她隻得起身走過去而從後拉了拉他的袖口,放緩了語氣道:“累了一天了……”
可還未等她這句話說完他便冷言打斷,連轉頭看她都未曾:“帶着你的東西離開。”
周身的氣壓駭然,蕭瑾隻覺得眼前之人陌生。
“沒聽懂嗎?”他語氣又放重了些,不耐之意更甚,将身後之人震得愣在原地而有些不知所措。
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蕭瑾隻見他快速地将她方才擺好的飯食和碗筷裝入了她提來的餐盒之中。與此同時,他的動作也并不輕柔,瓷質的碗碟與木盒相撞,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悶響。
很快他便将桌上的東西收了個幹淨,将這方頗有些分量的木盒遞到了她眼下。
“快點。”見她動作遲疑,他蹙起了眉毛,一如傳言之中的性子乖戾。
見這木盒懸在空着半晌,蕭瑾隻得擡手接過,雖不知确切發生了什麼,但定然于他而言是十分棘手之事。但再怎麼棘手和心緒不能都得先将肚子填飽了才有心思面對,她再次将這個木盒遞向了裴譽亭道:“就算你不願意見我也要把飯留下來吃些才是,不然……”
話音未落,蕭瑾隻覺得肩上一通,緊接着是聽到“啪”的一聲,再次低頭去看時隻見盒中飯菜均已被打翻在地,原本琳琅而精緻的的菜品被渾成一團,一片狼藉。
是他出手打翻的。
這猝不及防的一個動作牽動到她肩上的舊傷,手臂無力地垂下,蕭瑾倏地就紅了眼眶。
兩日間被壓抑的萬般情緒便被這食盒的散落的聲音打開了一個缺口,她再不願于此久留,轉過身而快步出了府。
擡了有些發顫的手臂欲要将眼淚擦去,可一道又一道的淚水卻是如玉珠短線一般滾滾而落,抹也抹不盡。
分明他是這偌大的長安之中她唯一的信賴之人了,又分明上一刻還在日日相伴,轉念之間便是這樣的情誼散盡。
分明她那雙眼睛先前是情真意切的,可轉念間便是一片冷硬與不耐。
自那日在蕭鼎桓房中回來之後,她幾乎要失了勇氣再接着下去。但隻是靜靜見他一眼心中便瞬間多出來了底氣與希冀,可是這樣的底氣和希冀卻在今日被他親手打碎,正如碎在地上的食盒一般。
淚濕袖口,簾外冷風蕭然浸入,簾内之人渾然不絕。
望着那一道單薄的身影在視線中遠去,他袖中的拳心也兀自緊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