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喧鬧聲不休,蓋去花燈幽咽,“咕嘟”一聲,被不知何方飛來的黑影壓入河底。
“來來來,這是醉仙樓的桂花秋釀,每年就出這麼一次。”劉方丞掩好門,懷中抱着壇子笑意盈盈走進來。
嘉魚又被灌下一杯酒,眼尾紅痣嬌豔欲滴,他甩了甩頭,将片刻的眩暈揮去。
也不知醉仙樓的酒用什麼東西所釀,酒勁兒這般大。
嘉魚偶爾會陪王蒙或張度喝上幾杯,頂多多跑幾次茅廁,從不會出現頭暈眼花人重影的情況。
他的心中警鐘大作。
眼瞧着好不容易喝幹的碗又被滿滿續上,嘉魚強撐起意識,擡手去接碗。
涼涼的碗底被穩妥放到掌心,他似渾身無力一般,任由手腕脫力。
“啪——”短促而清脆,瓷碗摔碎的破裂聲擴散開來,與之同來的,還有“嗖——”一聲。
利刃破風,直逼嘉魚而來。
遒勁的風撲面而來,說時遲那時快,嘉魚的身體快過意識,箭身擦過他的眉骨,血痣間蠢蠢欲動的鮮血破皮而出,融入劍眉深處。
箭頭直插入他身後的木櫃,入木三分,箭羽震顫久久不息。
幾乎不給人反應的機會,箭雨在次襲來,風聲嘶吼,驚破長夜。
“殺、殺人啦!!”
不知是誰先開了嗓,方才酒意朦胧的衆人如夢初醒,手忙腳亂撲倒在地,如蛆般,一股腦兒湧上緊閉的小門。
樓下大廳,依舊曲樂響奏,急促的鼓點與箭矢合二為一,激昂起勁。
嘉魚抽出袖間的短刃與之抗衡,一邊跟上衆人的步子往門前挪,今日的酒不知是不是被人做過手腳,他隻覺得頭暈眼花,幾次險些喪命。
嘉魚再次晃神,忽然想起短促的慘叫,将他一激,他定神偏頭,是那個劉方丞。
劉方丞捂着肩頭,血肉自箭肉交.合處外翻,他臉色慘白,呲牙咧嘴喘着粗氣。
他無聲張嘴,滿懷希冀看過來,嘉魚從嘴型辨别出,“救、救救我。”
矢如雨下,嘉魚被困其中,自身難保,他偏開頭,繼續往門前去。
泛着寒光的箭一次又一次被短刀劈開,嘉魚的額角已經溢出細汗,汗水滾入傷口,混着血珠,如一雙柔荑,貪婪地描摹着他的眉眼,自高挺的鼻梁滑下。
劉方丞眼瞧着嘉魚離自己越來越遠,拼盡全力開口叫他,“嘉、嘉魚——”
他原以為此人隻是個繡花枕頭,不過好運氣有錦緞做皮,以至于人人追捧。他雖膽小怕事,卻極其瞧不起那幫趨炎附勢之徒。
是故,也看不上這個裝金飾銀的“花瓶”。
可今日一見,這哪裡是個“花瓶”啊,分明是塊兒鐵闆!
無情無義,見死不救!
劉方丞不由流下悔恨的淚水,若那日自己對他客氣些,給他關上門,今日,他是不是就能多看自己一眼啊!
嘉魚聞聲看向劉方丞,年過半百的老頭縮在角落,滿眼含愧看向他。
愧疚之色,他看得不少。
張福令、張度都曾對他露出過這種神情。
耳邊響起張福令語重心長的話:“嘉魚,憫人之兇,樂人之善,濟人之急,救人之危。這才是立世之道。回看前朝興衰,鐵血政策之下,百姓敢怒不敢言,積怨太久,定會有義士掀竿而起,舉目古今,唯懷柔,才能志遠。”
他不是謀略家,更不是掌權人。張福令這個例子,一點都不恰當。
箭雨的勢頭依舊兇猛,嘉魚擋去迎面而來的箭頭,又往後退了一步。
劉老頭眼底最後的光亮衰敗而去,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感受着身體裡的溫度漸漸流失。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将死亡時,忽然肩頭一重,少年沉穩的聲音如一顆定心丸,“這點小傷死不了人。”
他艱難睜開眼,對上嘉魚一雙染血的眸子。
嘉魚沒給他反應的機會,騰出一隻手掰斷箭身,給劉方丞指路道:“從這裡往門口爬,今日能不能出去,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雅間的門做得小,來往隻夠一人進出,那些人雜亂無章往外擠,反到耽擱了不少時間。
嘉魚挪過來時,劉方丞剛好爬出去,他回身再一次清理幹淨四面八方飛來的箭,他早已體力不支,腳跟抵上門檻身子不由往後仰,幸好,身後是安全的。
可脊背接觸到的,不是預想中空蕩蕩的空地,而是——一面結結實實的門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