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令激動萬分,下意識要起身去打招呼,手臂忽的被人拉住。
"你這是要詐屍給她看?"莫聿戲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張福令怔愣片刻,乖乖坐回去。
“你怎麼來了?”
莫聿将一盞茶推到張福令手邊,“方才你出門,阖門聲那麼大,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便出來瞧了瞧,見你行色匆匆離開,就跟過來了。”
“我竟沒發覺。”張福令抿了一口茶,方才的雀躍躁動漸漸壓下,晚間涼絲絲的風從敞開的大門席卷而來,她的心底也開始泛起涼意。
莫聿說得沒錯,她如果現在現身,那父親可就真的背負上了欺君之罪。
想到這兒,張福令不免擔憂起來,以她現在尴尬的身份,要如何去金口見父親的故交?萬一那群人見家中大勢已去,背信棄義……反過來将她出賣……
“是你!”沈相宜的驚呼聲忽然響起,張福令險些丢了手裡的茶盞。
她默默掏出帕子擦拭着落在手背上的熱茶,莫聿蹙眉擡頭,對上沈相宜險些驚掉下巴的表情。
“還真是你。”沈相宜瞪大雙眼指着莫聿,指尖微微發抖。
莫聿斂容,他的目光從張福令泛紅的手背移上她穿戴整齊的羃籬,這才重新換上一副驚訝的表情,“沈小姐?”
“還認得出我啊。”沈相宜撫平衣袖上的褶皺,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嘉……莫太子,貴人多忘事,早已經不記得小女子了呢。”
張福令聽着沈相宜混不吝的話,悄悄擡頭去看莫聿,沒想到後者恰好把視線對上來,張福令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眼底要傳達的意思,莫聿忽然開口,“在去要些好酒來。”
他大概是想要讓自己僞裝成他的下屬,這麼想着,張福令老老實實離席而去。幸好羃籬的黑紗足夠長,能将她的背影遮蓋一二。
“沈小姐,相遇即是緣,不妨坐下聊。”莫聿起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沈相宜一腔怒火都在莫聿身上,并未注意悄無聲息離開的張福令。
張福令要完酒回來,宛如空氣一般站到莫聿身後。
沈相宜怒目剜了一眼莫聿,奪過桌上的酒壇子自顧自倒了一杯,“你可知傺傺……舉家被流放一事兒?”
辛辣的酒水刮過喉嚨,沈相宜的眼眶通紅。
張福令也跟着眼眶滾熱,她别開頭,失去閨中密友,猶如喪失親人的徹骨之痛,她如何不知。
莫聿擡起酒碗,在空中虛虛向沈相宜一敬,“知道。”
"此事……也不能怪你。"沈相宜吸了吸鼻子,眼神忽然一淩,她冷笑出聲,“隻怕是,他也沒料到你的身份如此好用。”
沈家乃商賈出身,嶽國重農抑商,商人不斷受到打壓,他們對皇恩浩蕩一詞并未有多少衷情。
張福令的心中酸澀不已,她知道沈相宜是識大體顧大局的人,有那麼一瞬間,她壓抑不住自己的雙手,想要掀開羃籬告訴沈相宜,她沒有死!
但終究是理性占了上風。
“你對我說實話,傺傺收留你近一年,你難道就沒有一絲感恩之心嗎?眼見着他的家人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你也無動于衷?”沈相宜忽然湊近莫聿,看那架勢,如果莫聿不能說出一個讓她滿意的答案,她會立馬揪住他的衣領讓人揍死。
“不瞞沈小姐說,我來此處,便是為了替張氏一族平冤。”
沈相宜冷哼一聲,露出一副算你識趣的表情,她問:“你有何計劃?”
“我想去見見張氏父子在金口的舊部。”莫聿斟酌着道出張福令的計劃,他有意無意往自己的身後掃了一眼。
既然沈相宜與張福令的目的一緻,二人倒不如就此相認,屆時自己去綏州,張福令身邊也好多一個人照應。
而且以張福令現在的處境,她公然出面并不安全,倒不如讓沈相宜助她一臂之力。
“……”
沈相宜久久沒有接話,張福令狐疑地擡頭,發現她正盯着自己,又慌亂地垂下頭,心中一邊祈禱沈相宜不要認出自己,一邊又期待着,她能認出自己。
兩相矛盾之下,讓她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動,張福令的手緊緊攥住莫聿身側的衣襟。
沈相宜眯了眯眼睛,“你這小侍衛的身形,有點眼熟。”
攥住衣襟上的手忽然失去力道,張福令的喉嚨滾動,她能憑一個背影認出沈相宜,想來沈相宜也一定能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