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國,長街上。
孩童的歡笑吵鬧聲在小巷中肆起,依稀傳進來姜挽月耳朵裡。
她從床上悠悠轉醒,随意披了件披風便打開了院門。
女子長發及腰,一身素白地抱胸半倚在側,垂眼瞧着院門口繞着圈擊掌玩鬧的五六個孩童。
她正欲開口。
一小兒卻瞧着她笑得莫名。
“我阿爹和阿娘要出趟遠門,所以托你照顧我幾日。”韓可兒的嗓音稚嫩清脆,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就這麼眨巴眨巴望着她。
他還從懷裡掏出幾塊包着的糖遞給她,說:“我不白住,阿爹說了,回來給咱們帶甜糕。”
姜挽月皮笑肉不笑,但還不至于跟吃的過不去,于是拿過把糖扔嘴裡。
“你爹娘啥時候回來?”
“過節前一天!”可兒歪着小腦袋老老實實回答。
姜挽月看着他這傻乎乎的勁不免發笑,又瞧了眼他們幾個孩子被凍得發紅的臉,她側過身,“行了,進來玩吧!”
她靜靜看着這幾個孩子歡快的模樣,依稀記得當年,她來這裡的第一天。
長街小巷,根本就聽不見孩子的歡笑,連少年少女都少見,隻有五大宗的少年男女是最多的。
不……如今該說是四大宗了。
自太玄消失後,原本太初劍宗仍是墊底,不過三年前的某一天,她成為了世間的第二位神女。
太初劍宗如今位列第一。
至于蘇輕竹……哪裡都曾有她的消息。
或許,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她都去過,唯獨不入四宗。
她關上院門,過去摸了摸可兒的腦袋,見他們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在院中遊戲的模樣,又不免想到了廷玉。
可兒是韓師兄的孩子,如今已六歲。
韓師兄的孩子都這麼大了,想必廷玉也長大了吧?
他們都已不再是少年。
思緒了。
她随手落下屏障,阻隔了凜冽寒風的侵襲。
院中玩鬧的孩子們便覺神奇,瞬間這裡就不冷了。
她自顧自回了屋。
這些年,凡是找她求姻緣的,隻要是天道點頭的,她都會應下,也正是如此,人界才會有如今的盛景。
自他們太初廢除不可結道侶的宗規後,其餘三宗紛紛效仿,長此以往下來,宗内的孩子天資普遍都不錯。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改變。
她将昨日百姓的結緣名單置于長案上,開始一卷一卷細寫婚書。
寫完後她将這些抱去書塔。
她的院旁有一座她特意設下的書塔,它本是由法器而化落地成塔,一共九層。
走上第五層,她将這些婚書長久的封存在此。
這裡,每一對新人的姻緣書都在往未來發展,從不停步,卻唯獨她房中的兩卷婚書——
一卷從未開始,一卷永遠停滞不前。
第一卷,是當年閣樓,謝長綏逼着她寫下的一卷無效婚書,婚書上有他們二人的名字,也有她寫下的誓詞,可唯獨,通過它卻無法看見他們之間的緣。
第二卷,是在大衍國,瞿鳴之操控她寫下的另一卷無效婚書,婚書上落下的,是蘇輕竹與謝長綏,她可以看見他們的姻緣,但卻是假象,姻緣書雖改,可謝長綏與她之間天定的緣份卻從未變過。
她回到房中,從木匣子裡取出兩卷婚書,最終也封存進了書塔之中,千千萬萬的婚書中,成為那不起眼的存在。
走出門,院中隻剩下可兒一人,她朝他招手,“小可兒過來,姑姑帶你出去湊湊熱鬧。”
“好。”
韓何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來姜挽月這兒接孩子。
沒想到,他推開門就看見一個穿着粉嫩裙子的小丫頭正趴在她家院子的地上看小畫書,還咯咯亂笑。
本以為這小丫頭已經夠荒唐了,轉頭一看,頓時有些沒好氣,算是知道為什麼這孩子都趴地上看小畫書了她也不管管。
因為姜挽月此時此刻正坐在梅花樹下盤腿而坐,手裡也拿着本小畫書,臉上笑個不停。
在宗門時,他們弟子大多會席地打坐,可那也隻是在宗内。
韓何走過去,站在她面前。
姜挽月擡頭,一看是他,不由得一挑眉,眼神似有若無地飄向他身後趴地上髒兮兮的小丫頭。
見此,韓何心地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随手把甜糕放桌上,面無表情:“我家小可呢?”
“小可兒啊?”姜挽月歪了下身子朝趴在地上的小丫頭道:“小可兒快來,你爹爹來了。”
韓何又看向那個趴在地上打滾的“小丫頭”。
“小丫頭”聞言撐着短手短腳爬起來,他作女孩子打扮,頭發也梳了個雙髻,乍眼一看長得的确水靈,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
不對,六歲的小孩子要什麼男子氣概!
韓何隻看了一眼便難以置信地對着姜挽月道:“我讓你看孩子,你就這麼看的?”
“他是個男孩子!你還讓他穿裙子在地上滾!你還給他看小畫書!”韓何痛心疾首道。
姜挽月:“……”
她嘗試着組織語言:“小可兒喜歡……”
“他是男孩子。”
姜挽月動了動唇,開口:“小可兒生得好,看不出來的。”
“你想氣死我?”
“不如你們生個女娃讓我帶吧,我肯定能帶好的!”她認真想了想。
韓何頓時氣得老臉一紅,抱着可兒轉身就走,還丢下一句:“自己生去!”
姜挽月一噎:“……”
突然想起,韓師兄的兒子都六歲了,她居然還同黃花大閨女一樣,如果忽略她成過親這個事實的話。
她從地上蹦了起來,拍拍衣裙。
長歎一聲,幽怨地想:都快成寡婦了,還生什麼生?
今年,她也不指望他能醒過來了。
他但凡有一點牽挂她就早該醒來了,何至于現在還躺在太初?
果然,當女人還是不能戀愛腦。
她報複性的暗暗心想:若是明年大年夜,他還是醒不過來,她就要改嫁!
今夜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