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北風瑟瑟。
抖了抖身上的寒氣,清安去了披風進了屋,一進屋,就瞧見了坐在桌邊繡花樣子的自家娘親。
因着今日清安是在外用了晚飯才回的,是以這會兒時辰已經不早了,這廂人剛進屋還未來得及出聲,倒是聽得薛夫人先喚了她,喚她一道坐下,一并停了手裡的繡活兒。
清安坐下來,順手就拿起擱在桌上的繡繃,瞧了瞧,然後趕緊又給擱了回去。
無他,就怕一會兒要讨論起繡活兒來那可不得了。
畢竟論舞劍耍刀的功夫她不在話下,可對這小小的繡花針……真真是不提也罷。
“娘,這麼晚了您找我有事兒?”
“說來倒也不算個事兒……”薛夫人眉眼溫和,說着歎了一聲氣,接着道“今日娘與你嫂子嬸子出門碰着了樁事兒,惹得你嫂子都回外祖家告狀去了。”
啥?
她剛還碰着夫妻倆了,一點不像是去告狀回來的樣子啊。
莫不是還看走眼了?
“碰着什麼事兒了?”
說起這事兒,薛夫人雖沒當真作個事兒來瞧,可提起心裡仍是不大痛快。
話說今日這京城的天可不是轉涼了,天涼了可不就得置辦衣裳了,而今年這置辦冬衣的事兒,早好一些時候薛家女眷就一塊兒琢磨好了,裁衣料子也早早就給訂下了。
然後,趁着這天還未真正寒涼起來,今日家裡女眷幾個就結伴着一塊兒到街上去了,一則是去親自挑揀挑揀前陣訂下了布料,另一則是去瞧瞧現下時興的花色樣式一并再采買一些。
聽着本挺高興一件事吧?
但就偏出了那麼幾個壞氣氛的,話說這下午布莊裡婆媳妯娌仨一起正挑着前陣訂下的布料子,冷不防就聽得樓下傳來莺莺燕燕聲兒……
“想搶咱料子?”清安都不用往下聽就知道什麼戲本。
“可不。”薛夫人這麼多年還真頭一遭遇上這種事“我還真頭一回遇着這樣的,以往總聽什麼仗勢欺人,今個兒還真真開了回眼界。”
清安聽着笑了笑,可細想想卻是有些難過。
聽說在過去的她不在的十幾年裡,她的娘親鮮少在外走動交際,多數時候安靜靜的隻聽着别人說這外邊如何如何,卻鮮少踏出門去親眼瞧上一瞧,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出門時女兒會回家來。
懷着這樣的希望與害怕,近乎病态的度過了十幾年的光陰……
“娘,您往後再碰着這樣的就報我的名兒,她們一準能收斂些。”
“胡說,當娘的哪裡能給你招惹這些個晦氣,況……不有你爹嗎?”
好一波老夫老妻的狗糧!
“那這回爹管用嗎?”
“……不管用。”
“所以嫂子告狀去了?”清安忽然覺得自家爹這面子有點堪憂啊,都要兒媳婦兒找外祖家出頭這得是混得有多差啊“大哥沒攔着?”這事兒當夫君的面子上怕也不好看吧?
薛夫人搖搖頭。
“不太能夠吧。”清安覺得這夫妻倆都不太像是會犯這種糊塗的人。
“娘也知道你哥哥嫂子不是胡來的人,可娘這心裡的吧……”
“娘您别多想,都是小事。”左右他們不是還有親家頂着嘛,黎閣老護犢子的戰鬥力那可是驚濤駭浪式的,更别提這回還是他寶貝疙瘩外孫女的事兒呢“時辰不早了,娘您早些歇着吧,爹回了嗎?”
“不說今個兒出城去了?都這時辰了還不見人,大抵是在外歇了。”
“那……娘今晚和我一塊兒歇?”
“不怕被娘碰巧撞見什麼嗎?”畢竟是當娘的,過來人,有的事兒咱薛夫人心裡門清得很,就很目光慈愛的看着自家閨女發懵的小臉,道“難道沒有?”
原來是個詐啊!
“難道爹當年有?”清安挑眉就是一個機智的反問。
這個爆出來信息量就很大了……
“胡說。”
“哦?”
“那個你爹好似說了今個兒要回來歇的,娘得走了。”
“别啊,娘您再坐會兒啊,稱心如意,快替我送送。”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屋裡人都走空了,清安趕緊地起身去把門給關了,然後,剛回身就給撞某人的懷裡了。
清安仰頭,對上青年一雙墨玉烏亮的眼睛,心頭一動,撲上去就給人脖子上來了一口,一口意猶未盡正想再來一口,卻是還未下口就聽耳邊道:
“我明天要上朝。”
“……”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換個地方,比如說……”
清安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男子笑意淺淺的握着自己的手,壓在了他的衣襟上——本來想耍個女流氓的,可對方好像更流氓怎麼回事!
翌日清晨,朝會之上。
話說近日雲塵偶爾也上朝露個臉,畢竟手裡有個工部的攤子,勤勉務公的樣子多少是要裝一裝的,雖然他這人以往從不大在乎外人怎麼看自己,可現在不一樣了,未來嶽父怎麼看自個兒這就很重要了。
四品京兆尹不上早朝可不能就以為朝上沒他的眼線。
“王兄有話與我說?”
一大清早就被一個粗糙大老爺們兒一直偷瞧,雲塵這心情是真稱不上美好,當然換成個美人兒也好不到哪兒去,除非這美人嘛……是誰就不必挑明說了,大夥心裡明白就成。
“無事無事。”高大魁梧的榮廣王忙擺着大手,卻被面前青年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扭頭就扯着嗓子喊住了踩點奔進大殿的翰林院林大人“子義!”
鬧哄哄的大殿裡,隻聽榮廣王這洪亮的一聲,正分黨分派寒暄交際的朝臣一時都愣住了——這當年一聲吼就把敵軍首領給從馬背上震下來的功力當真不是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