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再瞧瞧這箱子裡的。”幫主指向旁邊未打開的木箱。
紅筝疑惑,心底隐隐有個猜測,穩住心神,依言打開木箱,一頂海棠珍珠冠赫然出現,紅珠做成一朵朵海棠,金絲作蕊,銀蝶繞側,簇擁着中間一顆拇指大的南珠,精緻繁複。
輕輕端起海棠珍珠冠放到一邊,底下同樣是一套紅色喜服,紅筝将它展開,與尋常嫁衣不同,這件喜服不繡鳳穿牡丹、團花祥雲,反倒是繡着海棠蛱蝶,顯得俏麗明媚。
饒是跟着江佑晖見過不少好東西,紅筝也不得不感歎這套嫁衣發冠實在美麗,仿佛是按照她的喜好打造的,像是驗證心中猜測,她狀若無意問道:“幫主要成親,不知這新娘子是何人?可引見與我認識認識。”
幫主從紅筝手中拿過嫁衣外衫,二話不說套在她身上,說道:“這是給你準備的,我已決定,明日黃昏你我成親,後日正好去取贖金,從此我便金盆洗手,帶着兄弟們換個地方生活。”
“這麼些年,兄弟們吃了不少苦,這回贖金到手,少說都是十幾萬兩,夠我們兄弟後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兄弟們,是不是?”
“幫主英明,幫主英明。”
男人們粗犷的聲音一陣一陣襲來,震得紅筝耳膜生疼,身上的嫁衣仿佛有千鈞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原本她與盤龍幫幫主隻是合作一番,沒想昨日是威脅,今日是成親,真是荒唐。
但,越是自大的男人,越好拿捏。
按下不悅,紅筝挂上淺淺笑意,對上幫主黑亮的眼睛:“幫主,送我禮物的人多了,你可是頭一個送嫁衣給我的。”
“你跟了小郡王那麼多年,他都沒替你贖身,等你年紀再大些,指不定哪日就棄你而去,高門子弟薄情寡義的故事話本裡不少。”幫主轉回身坐到虎皮高椅上,“能嫁給我是你的福氣,我堂堂盤龍幫幫主,手底下百來個兄弟,身強體壯的,比你老情人強多了。昨夜我親自送信到郦城,小郡王看了信敢怒不敢言呐,哈哈哈哈哈——”
信已送到,紅筝心裡輕松一分,玩笑道:“幫主這話說得不對,小郡王有一樣是幫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這樣東西我還很喜歡。”
“我還有比不上他的?告訴我,你喜歡什麼?”幫主站起來,不相信自己竟然比不過一個繡花枕頭。
“我喜歡什麼?自然是喜歡錢财,青樓女子不就該如此嗎?”紅筝低頭細細撫摸嫁衣上的海棠花,辨别上面的金線,“幫主預備了多少聘禮給我呢?”
幫主沒料到她說的如此直白,午時的陽光照亮了門口一小片,她俏生生地站在紅木箱子旁,纖細溫婉,像是被門框框住,讓他想起了過年時版畫上的仙女。
鬼使神差地,幫主張口:“我的都是你的。”
“既如此,幫主是不是該預備起來了,成親就該有個成親的樣子,叫兄弟們弄得喜慶點,幫主面上也有光。”紅筝蓋上紅木蓋子,擺出一幅女主人的姿态。
“我就知道你是識時務的,跟當初一樣。”幫主說完大笑起來,準備吩咐兄弟們辦事去。
這時一個瘦小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踏進正堂,微微提高聲量:“幫主,飯菜做好了,要給柴房那邊送嗎?”
“送什麼送,一群小孩子,哭哭啼啼的,餓兩天讓他們消停會兒。”有人提議。
送飯?好機會。
紅筝反駁道:“這位兄弟,餓壞他們咱們還拿什麼錢?這麼多銀子到手,還在乎這點糧食?”
聽到紅筝的話,幫主立馬決定:“夫人說得對,給他們送去。”
這就喊上夫人了,土匪還真不見外。
“幫主,兄弟們還有的忙呢,我跟小兄弟一起去看望我的金銀财寶。”
幫主命人将鑰匙遞給瘦小少年,紅筝跟他一同去柴房送飯。一共有兩個食盒,紅筝和瘦小少年一人拎一個,一路上紅筝多次想要開口與他交談,可他隻管悶頭走,讓紅筝找不到時機。
夜間來時還未發覺,白日來才發覺柴房後面是一片密林,不遠處還有一條山間溪流。
瘦小少年用鑰匙打開了門,柴房内乍然光亮,被關的孩子們一時不适應強光,紛紛遮住眼睛。他從食盒裡拿出饅頭,往孩子們的懷裡揣,一人一個,很快分完了。
“夫人你慢慢分,我在外頭等你。”瘦小少年丢下這句話快步走了出去。
紅筝隻好朝另一邊還沒分到食物的孩子們走去。
這些孩子經過一夜,已經不在哭泣,反而拿起吃了起來,一句話也沒有說,全然不似昨日模樣。
紅筝心底疑惑,饅頭分到謝琦貞處時,發現謝小姐精神還不錯。
“他剛剛叫你夫人?”謝琦貞接過饅頭,壓低聲音問道。
“嗯。”紅筝接着分饅頭,微微擡高聲量,“明日黃昏我與幫主成親,屆時會讓你們來觀禮,沾沾喜氣。”
轉了個方向,三雙不同的手齊齊攤開在她面前,手掌細嫩,中間的手要小些虎口有薄繭,她一手放一個饅頭,很快離開。
“姐姐再給兩個吧,我家先生還沒有呢。”中間的少年喊住她。
她記起來了,是昨晚摸錯的男人和他的學生,擡眼朝三個少年身後看去,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靠牆而坐,身邊圍了四五個孩子,有個年紀小的手裡緊緊攥着男人的衣袖,仿佛躲在母雞羽翼下的小雞仔。
元襄之感受到孩子的不安,一邊伸手安撫他一邊朝紅筝點頭示意。
紅筝這才看清他的模樣,眉眼清隽得如同畫中的山水,極有文氣,瞳仁很黑,純淨中透出幾分溫和,隻是臉色過分白,顯出一些病态。
郦城的文人雅士多舉辦詩會、茶會,時常請樓裡善詩文、善歌舞的姑娘作陪,她也跟随江佑晖去過多次,郦城有名的書生她都認得,而眼前之人的樣貌,她并未見過。
幸好,非認識之人。
不知是被她看得不自在還是柴房空氣不好,元襄之咳了兩聲,手指了指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