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久年暈倒在地,臉色慘白,露在外面的兩隻手通紅潰爛,有細密的水泡,破了不少,嚴重些的地方已經脫皮。
是方才救賈老闆被火燒傷的。
梁其文背起馮久年,正欲同大家一道去醫館看大夫時,一輛馬車猝不及防停在眼前,他來不及惱怒是何人不懂禮耽誤人救治,車上之人一掀簾子,快速道:“上車,跟我來。”
“盧爺?”隋妤君微愣,馬車确實比人跑得快,送上門的好意她沒有理由拒絕,下一瞬,她推着梁其文進了馬車。
馬車内一下子多四人,略微擁擠,盧爺盧爺往後坐了坐,盡力給他們騰出空間,目光落在隋妤君身上,看着她一邊幫梁其文墊着昏迷不醒的馮久年,一邊低聲問候時不時咳嗽的元襄之,神情動作恍然與多年前重合,不自覺出神。
元襄之瞥見盧爺眼眶泛紅,太和樓中秋宴他分明是有話要說,他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駕車的是南雨,駛得極快,葛潇潇眼看着馬車駛入一條陌生的小路,當下警鈴大響,問南雨去何處。
南雨朗聲答道:“當然是回家喽。”
身後車廂内也傳出些許動靜,先生和隋姐姐并未出聲阻攔,葛潇潇咽了咽口水,松開握住手腕的手。
南雨見狀,馬鞭一揚,說道:“放心,盧爺不會害你們。”
葛潇潇默不作聲,看着馬車在月色中駛過一道道小路,兩邊緊密的房屋漸漸消失,大片田地映入眼簾,最後停在一座不起眼的莊子門前。
他們這是出城了。
南雨沖裡面喊了一聲,大門馬上從裡面打開,出來兩個布衣短打的男子,一臉恭敬,聽到盧爺喚人後,一人連忙上前背起馮久年,一人回頭朝院子裡跑去找人,十分迅速。
葛潇潇進了門才發現這戶不起眼的農莊的奇怪之處,屋舍俨然,看向他們的目光銳利,如同山中獵戶打量獵物。
怎麼都是男人,一個女人都沒有?
馮久年剛躺下,開門的男子便帶着一個背了藥箱的人進來,看樣子是大夫。
大夫示意衆人退開,仔細檢查過馮久年的雙手,又解開他的衣裳查看,緊接着施針、上藥,忙活了好一陣,離開前把站在門口的葛潇潇叫走去熬藥。
南雨還送來一套幹淨的衣裳:“這是我的,将就穿。”
馮久年身上的衣裳又是火燒又是水淋,爛得不成樣子。
在南雨和梁其文合力給馮久年換衣裳時,盧爺将隋妤君和元襄之請到了隔壁,神色莊重,一副預備徹夜長談的樣子。
“今夜多謝盧爺相助,您有話不妨直說。”元襄之開門見山。
盧爺恍若未聞,看到隋妤君倒了三杯茶,一杯推給他,一杯端到元襄之跟前,聲音喑啞:“隋姑娘這樣照顧人,叫我想起一位故人。”
“盧爺的故人?”隋妤君捧着茶水,感受杯中傳來的熱意,做好了準備聽故事,“不知姓甚名誰,料想也是位厲害的人物。”
盧爺拿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放回桌上,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沙啞的聲音從喉間撕扯而出:“隋斐民。”
隋妤君一口茶水還未觸到幹燥的嘴唇,一聽到這個名字,茶杯驟然落到桌上,茶水翻到而出,沿着桌面流到她手邊,打濕了她的手。
“你、你說誰?”
盧爺怎麼會是隋斐民的故人呢?
“我知道你是隋大人的孩子。”盧爺滿頭白發在燈燭之下變得柔和,他追憶往昔,說起了十二年前在城門口遇到的那位赤誠天真的尚書大人。
“十二年前,我扶靈回京——”
元襄之意識到什麼,當即打斷他:“扶誰的靈?”
盧爺看出元襄之的慌亂,哀歎道:“虞仲非虞将軍,還有漉山關一役戰死的将士們。”
“你是虞将軍的副将盧陽?”
盧爺點頭承認,元襄之喃喃自語,“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在臨縣書房發現的隋斐民與祖母的書信中提過,副将盧陽扶靈回京,悲痛之下一夜白頭,因上奏漉山關一役有蹊跷被長公主剝奪封賞逐出京城。
原來他來了商羅城。
身份乍破,盧爺再無隐瞞,他看着眼前兩個猶在震驚中的年輕人,繼續道:“十二年前那場大雪下得極大,卻抵不過我軍将士心寒。”
“按照計劃,漉山關原不用打那麼久,三兩個月便能結束,可敵軍好似總能知道虞将軍的下一步,我們懷疑軍中有奸細,洩露了軍情,花了大力氣排查卻查不出任何痕迹,戰事就此拖長,折了許多将士。虞将軍一面應付戰事一面提防奸細,排軍布陣連我都避着,直到臨行前才告知諸位将軍,如此幾次下來,才杜絕了軍情洩露,敵軍一度被我們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