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一道琴音倏然入耳。
接着是一串流暢的旋律,隋妤君打量山水屏風後朦胧的身影,是那人在撫琴。
這是她聽過許多遍的一首曲子,隻是這人與風月樓樂師彈的全然不同,不夾雜虛浮脂粉氣,似乎騰空躍起可摘星辰,投身入海與龍共遊,虛幻又真實,純粹的精神外化。
她聽得入迷,心中暗道這麼精妙的琴聲若是能和她的舞便好了。
趙昀西悄然走到門口,招來雲來居夥計,低聲交代了什麼。
附近有客人擡頭張望:“是辛先生的琴聲!許久不曾聽到他的琴聲了。”
一曲終了,屏風後那人雙手輕撫古琴,待餘韻平息才起身理了理衣裳,緩步而出。
隋妤君眼含期待,迫切想見識這位彈琴之人的風采。
他的十指纖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圓潤,是雙極适合彈琴的手,一襲空青漸黑廣袖長衫,一支青玉簪将墨發松松挽就,舉手投足間有種世外高人落入凡塵的味道。
“勞煩辛叔等候多時,襄之告罪。”元襄之見禮,又為兩人介紹一番。
隋妤君:“辛先生一曲《春景》别緻有趣,着實令妤君佩服。”
“你聽出了什麼,說說看?”辛叔饒有興趣問道。
“從前我也聽過這首曲子,旁的樂師大多以琴音拟春景中萬物之聲,再抒發情感,琴聲婉轉靡麗,先生今日此曲在我聽來,仿佛我即是春景,萬物與我合一,肆意自由。”隋妤君說完,見辛叔聽得認真,知道他的認同自己的說法,“妤君見識淺薄,先生勿怪。”
辛叔連連擺手,眼中露出欣賞:“哪裡哪裡,你說得甚好,堪為知音。”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位素衣金簪的女子。
“什麼先生不先生的,别和我們見外,你和襄之一樣喚他一聲辛叔便好。”她看起來三十出頭,正有條不紊指揮着夥計上菜。
夥計們有男有女,上菜時井然有序,安靜迅速,一會兒功夫,四道涼菜,八道熱菜,兩道湯品,兩碟點心,一共十四道整整齊齊擺在圓桌之上。
“秦姨的手藝我可是許久沒嘗到了,今日是托了阿妤之福。”
隋妤君跟着元襄之見禮,原來眼前之人就是雲來居的老闆甘秦,一手廚藝出神入化,隻用了三個月便讓雲來居在京城之中立足。
“都說了别見外。”甘秦牽起隋妤君落座,玩笑道,“你可别學襄之那樣喚我姨,我比他辛叔小七八歲,昀西喚我娘是不得已,你若不嫌棄,喚我姐姐。”
“你這……”辛叔無奈一笑,在甘秦另一側坐下。
趙昀西挨着他爹坐,好奇問道:“襄之,遊學真如你信中寫得那般麻煩?我還計劃着明年遊學求江院長讓我去,你是不知道你們幾個先生一走就是快一年,少了幾個人為我分攤江院長的壓力,他看我極緊。”
江院長即便早已緻仕,但早就習慣了幾十年做官的生活作息,每每管束書院的先生和學生頗為嚴格,對其他人還好,但于趙昀西而言,實在苦不堪言,他懶散慣了。
元襄之給他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此事可行,明年若江院長不答應,我親自替你去說。”
“江院長那邊你可準備好了說辭?”辛叔看向元襄之,雖然元襄之在信中詳盡道明了他和隋妤君二人的淵源與婚事,但給江院長的信卻是不同的。
元襄之:“明日我二人前去拜訪江院長,若問起,據實以告罷。”
“聽聞他故交的孫女曹家小姐也來了京城,就住在他府上。”甘秦給隋妤君夾了道菜,狀似無意觀察她的神色。
趙昀西扒了兩口飯,附和道:“對,我有一回送文章過去,遇見了曹姑娘,是個聰明會來事兒的。”
随後他偷瞄一眼甘秦,又道:“我聽同僚說京中好些書院想去結識她,她在京中熱手可熱,活像個香饽饽。”
甘秦輕輕敲了一下趙昀西的腦袋,道:“你渾說什麼呢,人家好端端一個姑娘家,你背後議論是無禮,是不是老毛病犯了欠收拾?”
“又沒有外人在。”趙昀西嘟囔幾句,“我不信襄之和隋姑娘不認識曹姑娘,他們去過問仙書院。”頂着南方第一書院院長孫女的名頭,又由小郡王親自護送進京,曹曦竹在京城讀書人中地位頗高。
隋妤君記起了和元襄之一起做荷花茶的那個雨夜,順着話題說道:“曹姑娘是個風雅之人,一手荷花茶煮的妙極。”
“你喝的是我給你煮的荷花茶。”元襄之鄭重地對她說的話進行了一些糾正,說完覺得不合時宜,在大家的注視下臉色微紅,“辛叔、秦姨,你們若是感興趣,等明年荷花開時我再做些。”
甘秦看着尴尬的二人,故作冷靜問他們婚事計劃得如何,可需要他們幫忙籌備,元襄之忍着發燙的臉說打算自己先置辦着,有不懂的再來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