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早,後台大燈沒有開,隻有化妝鏡的光開着幾盞。側光柔柔鍍在他臉上,就連眉眼都溫和不少,眼尾斜飛的睫毛斂下來,遮住了冷灰色眼眸的攻擊性。
他莞爾一笑,以一種極為稀松平常的口吻道:“我背後傍了誰,你不是知道嗎?”
刹那間,看向他的眼神火熱不少。
周圍的化妝師各自托着彩妝盤,一絲不苟,實則沒有一個專心的。
沒料到他果斷承認,米思餘反而豎起眉,斥道:“不可能,郁懷石風評那麼好……”
“原來造謠真的隻要一張嘴。”白汀擡起眼,故作驚奇,神色中的譏諷卻揮之不去。
化妝師們縮回頭,尴尬地各自幹活。
米思餘被他注視着,不住心慌。他忽然想起自己助理對白汀的評價——他像一座冷灰的雪山。
而此刻,白汀面上笑意還沒收去,眼角微彎,卻是令人如沐春風的好顔色。
“米哥,配飾搭好了。”恰好此時,米思餘的助理提着袋子趕來解圍,氣喘籲籲的樣子,顯然是剛剛接到消息。
米思餘借坡下驢,被助理引着離去。
白汀放下手裡的手機,歎了口氣。
人類,怎麼玩的遊戲都這麼奇怪。
屏幕亮着,露出鋼琴塊的頁面,以及慘不忍睹的分數。
遠遠的,傳來助理和米思餘竊竊私語:“你是要第一名出道的人,和他一個黑料纏身的糊咖計較什麼,你粉絲那麼多;白汀也就是長的好看點,論實力誰看的上他。”
“那個熱搜我查了,是一個剪輯博主發的視頻,她本身自帶熱度罷了,不是白汀火……”
說來說去還是眼饞他的熱搜。
白汀滑屏,點開他的微博。
他的微博很幹淨,除了兩條公司要求的營業博文外,便隻有昨晚的轉發。
劃進評論區,除了零星幾個粉絲外,幾乎是一片罵聲。
“别蹭好嗎?”
“花瓶糊咖快滾,不想看到你。”
這樣的惡語比比皆是。
少量理智的路人試圖為他說話,卻淹沒在罵名裡,可憐兮兮。
索然無味,攻擊性也不強,白汀打了個哈欠,突然體會到了鋼琴塊的良苦用心。
他霸占着長桌一角,除了中途被拉去補妝和走台外,幾乎一直執着于鋼琴塊。經過一整個下午的辛苦,他終于拿到三個王冠的高分,心滿意足地退出遊戲。
誰知下一秒,手機關機了。
完了,玩沒電了。
好在此時,牆上的鐘表指向六點十分。
直播要開始了。
由于今天是決賽,現場的練習生隻剩下八人。
為了襯托其他選手,白汀是第五個登場的。
——恰好是觀衆最疲憊的時候。
上台前,許久沒見到的宋曉薇終于現身。她緊張地替白汀整理好耳麥耳返。
站在絲絨幕布後,她從縫隙裡偷窺一眼台前。氛圍完全被台上的女生調動,她懷裡的琵琶彈得精湛,幾乎将觀衆的眼球系在弦上。
“國風搖滾诶。”
宋曉薇贊歎一句,看向白汀的目光卻更加擔憂。知道自家練習生幾斤幾兩。
“白老師加油,反正我聽說第一是内定的,走個過場蹭上熱度就好了。”
看着助理勉強的笑容,白汀也隻是點點頭。
女生的演唱結束,台下掌聲雷動,應援聲此起彼伏。
“許秋儀!許秋儀!”
“秋儀寶寶我們愛你!”
“秋儀姐太棒了!!”
彩帶飄飛間,名為許秋儀的女生爽朗一笑,自信大方地朝台下揮了揮手,“謝謝你們,請一直支持我吧!”
主持人面帶笑容,适時開口:“現在評分已經出來了,讓我們看一下秋儀的分數。”
“哇哦,”主持人誇張地張大嘴,朝她笑着祝賀,“四位導師的評分都很高呢,82、85、87、70。恭喜秋儀以81分暫居第一!”
他的聲音極具感染力,頓時滿場尖叫聲增大數倍,掌聲喧嚣。
許秋儀落落大方地深鞠一躬,揮着手下台了。
短暫的串場詞後,主持人喊出了他的名字。
一時間,不少人面上笑容凝固,竊竊私語和質疑聲接連不斷。
“真的是他?”
“你沒看他微博麼,這是來送笑料呢。”
“真是笑死,現在什麼人都能到決賽了。”
“襯托其他練習生的吧,感覺小醜一個。”
白汀從升降台上出現,燈光暗了下去。
黑暗裡,隻有大屏幕上是遼闊的海平面,綴着深藍色的輪廓。
他的身軀在海洋前無比寂寥。
前奏悠揚,鼓風機也吹着他的衣擺翻飛。
長襯衫配鼓風機,明明是慘不忍睹的搭配,他卻駕馭的極好。
“Come hither, and take my hands.”
他扶着道具假山,緩緩開口。
隻一句,台下的抗議聲氣勢頓失,場内慢慢安靜下來。
“原調?他敢唱原調?”
“怎麼聽起來好像還不錯,發音也挺标準?”
一束藍白的冷光灑在他的頭頂,如同月紗傾瀉而下,漂白色的襯衫像魚尾一般浮動。
白汀唱歌時的語氣,與說話時完全不同。不再是敏銳、警覺的獵手,而更像一尾半月魚——毫無顧忌地展示着自己的美麗與悲傷。
“Hear then, hear then, it's me chanting.”
他的高音出乎意料的穩,半阖的眼眸顫了顫,緩緩睜開,凄然看向台下。此刻眼中氤氲的灰色清淺,反而像是某種情緒。
“Will you stay for me, will you dance with me?”
歌聲是空靈的,台下觀衆卻個個直了眼。
“這是海妖吧,這絕對是海妖吧……”
“噓,我要聽歌。”
白汀的每個動作都谙熟于心,仿佛排練多次,卻還是在望向評委席時心髒輕顫,險些沒壓住情緒。
評委席上與他四目相對的,赫然是郁懷石。
怎麼哪裡都有他。
白汀快速收拾好心情。
可異變突生,間奏時,伴奏戛然而止。
郁懷石皺起了眉。
剛剛安靜下來的觀衆席再次吵鬧起來,部分人不滿于設備,也有部分人幸災樂禍。
白汀隻是觸了觸耳麥,确認有聲後解下了發繩。
自由的發絲被鼓風機吹得上下浮動,倒真宛若深海的遊魚。
“她仍未停止吟歌,他卻已揚帆而過。”
清唱。
絕無假唱可能。
質疑聲戛然而止。整個觀衆席鴉雀無聲,靜默地聽完整曲。
白汀站在台上,竟如同隔着千萬裡重洋。宛若月光的海灘下的悲傷人魚,眼中似乎還含着一滴眼淚。
“或許是聽浪成歌,
記述着她曾在這……”
尾音緩緩收起,輕柔而綿延。前排的觀衆中,已經有人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約五秒鐘的靜默後,掌聲震耳欲聾。
“我靠,媽媽我見到真海妖了!”
“對不起,我收回罵他的話,好牛啊!黑轉粉了啊啊啊!!”
攝影機的紅點一閃一閃,幾乎與他的心跳相同。
就連主持人也險些為他鼓掌,愣了片刻,才想起職責所在,連忙挂着公式化微笑上台。
“白汀的進步真的很大,這首歌是公認的高難度呢,讓我們來看看評委老師們的打分。”
萬衆矚目下,席位最左的棕發男人率先舉起牌子。
“不誇張、不怕得罪人,我認為白汀這次的表現毫無價值可言。”
他的表情很冷,絲毫不被觸動,看向白汀的眼神也很是厭惡。
“我隻能打出48分。”
滿座皆驚。
48分是什麼概念,完全是私人恩怨。
這個節目有史以來的最低分,不過是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