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譚導的想法,白汀并沒有按傳統人魚的形象置辦妝造,反而是借用了特殊材質的布料,以及他個人的氣質,營造出飄渺神秘的海妖氛圍。
白汀像是極度怕冷,幾乎把整個人都縮進寬大溫暖的外套裡,唯獨沒有戴上帽子,似乎是擔心破壞頭上的造型。
可惜再寬松的外套,也不能百分百保暖,他一節光滑潔白的小腿裸露在外套下,勻稱纖細,凍得有些發紅。
郁懷石晃神的一瞬間,又聽到譚桐喊了卡。
“看什麼呢,”譚桐抓着卷成卷的紙質劇本,不輕不重敲在他肩膀上,“都看晃了眼了。怎麼,有寶貝啊?”
眼見譚桐要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郁懷石做賊心虛,連忙轉移話題,“被雪晃到眼而已,已經沒事了。”
譚桐沒說什麼,不知道信了幾分。
生怕再出現這樣的場面,郁懷石不再敢分神,直至單人鏡頭全部拍攝結束。
白汀的單人部分是在晚上,雖然現在天黑得早,距離黃昏仍還有三四個小時。早知道雙人鏡頭避無可避,白汀在車上已将劇本來回翻了十幾遍,沒幾行字的直白概述,生生被他看得像極了晦澀難懂的專業文獻。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敢打包票,自己的狀态能達到譚桐的要求。
重新回到最開始的部分,白汀深呼吸幾遍,眼前盡是無盡的雪地,在正午的陽光下,白茫茫一片,灼得人眼睛發疼。
他和郁懷石默契地按下三月前的尴尬不談。
餘光瞥着鏡頭的推進,白汀腦子裡迅速回閃。
按劇本裡的人設,他應該是被動的、冷淡的,那此刻他就不該動,可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都不自然。白汀雖然不懂拍戲,卻還是能覺察出些許問題。
然而一直NG并不是辦法,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鏡頭轉到郁懷石身上。
他入戲幾乎不需要緩沖,此刻俨然已是背負着理想的旅行家模樣,背着陽光走在雪地上,白汀幾乎能聽到他腳下清脆的雪聲。
腳步微顫,似乎是主人有所發現。
事實證明,好的對手可以幫助更好入戲。白汀按照劇本擡起頭,眼神散漫地報之一瞥,就已與設想有了九成相似,仿佛紙面上的人魚隻因這一個動作而鮮活。
山谷間,風勢正起,白汀不覺眯了眯眼,卻在茫茫泛白的雪粒中,瞧見旅行家加快的步履。
最終不遠不近的停下來,距離他僅有幾米。
白汀蜷靠在覆雪的亂石邊,一雙眼倨傲又安靜,仿佛在等待着對方的下一步動作,迎來殺戮或是捕撈。
大概,他和郁懷石也是這樣的關系。白汀心中忽然萌生這樣的念頭,不由得在心底歎氣。
場面太過安靜,當白汀維持着這樣的動作,等待譚桐發令時,郁懷石卻又動了腳步。
白汀瞳孔驟縮,愕然間不由得向後縮了小段,直至後腰撞上一處堅硬棱角,才覺尖銳發痛。
這似乎不是劇本上的安排。
然而譚桐依然沒有喊卡的迹象,白汀隻得硬着頭皮臨場發揮。
郁懷石越過原定的距離向前走,像是着了魔。心中幾乎有一種沖動,想拉住對方,強迫他聽完自己的解釋。
他不是故意抓着白汀的把柄作為要挾,他隻是太明白,一個新人有熱度可蹭,是一件利遠大于弊的好事。
他見過太多優秀新人被有背景的對家搶了機會,甚至吃着對家的人血饅頭一步步向上走。
他最早動過謹慎的心思,也想過要逼他離開這個并不光鮮的處所。
但是他見過白汀站在台上的模樣。
沒有人比他更适合舞台。
他仿佛注定要作為一顆璀璨的星星,嵌在不朽的銀河裡。
郁懷石心緒紛亂,不知不覺距白汀隻剩下兩步之隔。太近的距離,白汀不得不揚起頭看他,像是真正的易碎的人魚。
他慢慢蹲下身。
風越來越大,刮起來的冰粒子摻雜着生冷的土腥,在空地上橫沖直撞,卷起茫茫一席梨花兒似的積雪。
遠處的景象幾乎有些模糊。
郁懷石避之不及,風霜迷眼,卻聽到有個聲音隐約帶着笑。
“你那助理可以開了。”
“挂着樹葉拍了一上午,她也沒看見?”
風潮平息,郁懷石甫一睜眼,便瞧見白汀指尖捏着一枝小小的松針,在他眼前晃了晃,一陣風似的話隻剩下眼底難以琢磨的笑。
像是看他難得失誤,得逞一般。
郁懷石霎時内心亂如振鼓,還未來得及開口:“我……”
隻聽一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