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鳴鼎食,累世簪纓,這樣的世家大族在狼煙烽火的亂世裡崛起無數,然而其興也勃,其亡也忽,能接續下來的寥寥無幾。
祁堯心下感歎,也是清河崔氏家風嚴謹,對家中子弟的教育極為嚴格,才能代代出能人,于亂世中審時度勢,趨利避害,保全一個偌大的家族。
他記得,大安亡了之後,崔家秘密建了一個祠堂,供奉的是他與阿耶的靈位。
崔氏也從此避世而居,隻修詩書,不入仕途。
正如此想着,外頭侍人突然進來通報:“殿下,崔少傅求見。”
祁堯微微詫異,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讓他進來。”
崔漣着一紫色圓領襕袍,上印為徑二寸的獨科花,佩以金玉帶,明明是如此绮麗富貴的裝扮,卻硬生生被穿出了一種飄然出塵,非紅塵之人的感覺。
“臣崔漣參見太子殿下。”崔漣躬身行禮。
祁堯示意他不必多禮,轉而略有些好奇道:“崔少傅前來有何事?”
“臣替家父轉交一本古籍給江司農,不料江司農恰巧不在,見太子殿下在此,便前來拜見。”崔漣立于廳堂,身姿挺拔,讓人不禁想到了高山之巅的雪松,似不食人間煙火。
祁堯淺笑一下,但是他面前的這位崔少傅,卻恰恰是一個兼濟天下,憂心萬民的仙人。
從來——文章不為輕薄事,筆墨隻為百姓憂。
“看來今日江司農錯過了許多訪客,孤也是來的不巧了。”祁堯說着又拿起手中的書卷,“不過孤倒是同崔少傅巧了,崔少傅來之前,孤正好在看你的進士文章。文章看完了,人就見到了。”
崔漣微微一愣說道:“臣是元甯十一年的進士,殿下怎突然看起臣的文章?”
“想來應是江司農整理的,倒是被孤發現了好東西,崔少傅可有遊學的經曆?”
一旁的許和早就殷勤地端着胡凳來請崔漣坐下。
崔漣輕穩坐下,背脊依舊如鐘般端直,神情從容自若道:“臣少時随父外任,家父為一州刺史,常走訪民間,探查民情,臣亦因此深感民生之多艱,對農桑,賦稅,水利,商賈之事多有了解。”
“難怪,你有這般經曆才能寫出如此切中肯綮的文章。”
祁堯贊揚,旋即又問道:“但是,孤有一個問題,我大安經百年亂世而重建一統,民生凋敝,你言損有餘而補不足,可令商賈納栗買爵,但你可否知道我大安最大奪民财者乃是世家大族?”
祁堯語氣溫和,說出的話卻字字像刀劍一般鋒利尖銳。
崔漣嘴角勾起一絲清淡的微笑,不顯山水,“殿下所說,臣知。
隻因元甯十年青州大旱,百姓顆粒無收,朝廷撥款有限,才出此權宜之計。
世族累世公卿,根深蒂固,牽一發而動全身,必慎而又慎,徐徐圖之。商人地位低下卻積玉堆金,對此機會,必從之者衆,争相花費,如此國有餘财,而民亦無困。”
祁堯愉悅的笑了,稱贊道:“少傅不愧是清河崔氏的子弟,字字珠玑,文彩承殊渥,流傳必絕倫。”
不待崔漣回答,忽而狡黠道:“不過對商人納粟買爵的方式,孤忽然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
崔漣微微擡眸,長睫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帶着幾分好奇問道:“殿下有何辦法?”
祁堯眨了眨眼睛,明快道:“限定爵位,限定人數,一起競拍,價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