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愣了下,似乎在思考符予初何出此言,但是隻有兩息,就又點起了頭。
“是啊,吳霜,你把我帶出去吧,雖然我不會生鏽,但是這裡實在是鳥不拉屎,我睡了幾十年已經睡夠了。”
吳霜沒說話。
天下劍靈又說話了,這次聲音帶了點懇求:“你好徒弟說的對啊,我要是一輩子爛在這裡,要那個第一又有什麼意思呢?既然你覺得愧對我,就應該把我帶出去,而不是逃避問題把我關起來,不是嗎?”
吳霜:“……”
天下:“況且我終究是天下劍,是你的第一把劍,我也想和你一起,我才不要那個家夥一直跟着你,幾十年,也該輪到我了。”
說着,一縷劍氣打在了吳霜腰間那把白色長劍上。
符予初湊到吳霜身邊:“師尊……”
吳霜稍稍錯身躲開符予初噴灑在耳邊的鼻息,面色帶了些無奈道:“也沒見你以前這麼有同理心,怎麼現在開始心疼他了。”
符予初道:“自然是因為……這是師尊的劍喽。”
吳霜無語凝噎了一會兒,妥協道:“有什麼可嫉妒的,我連名字都沒給這把劍起。”
說着,擡腳走到那塊巨石面前。
“想出來?”
天下點頭如搗蒜:“對!都快在這裡長蘑菇了!好吳霜,好主人,好素光,把我拔出來吧!”
吳霜擡手示意他打住不要再說了,他耳根子最因為這種誇獎而變軟,道:“好了,拔你出來就是了。”
說着,骨節分明的手落在劍柄上,下一瞬,符予初眼前一亮,狹小的石室裡幾乎已經被刺眼奪目的白光侵襲布滿,這種素淨的白色倒是很容易讓人想起吳霜。
他眯了眯眼睛,魔族的特性讓他不太适應這種過分明亮的環境。
所以比起畫面,他更清楚感覺到的是耳邊的聲音。
那是一種帶這些激動的嗡鳴,隻是聽見這種在空氣中翕動的聲音,就知道這是非常強勁的力量。
符予初笑了,笑聲就這樣好不保留的從唇齒溢出來,笑聲引來吳霜的回頭矚目。
“師尊,”光亮漸漸消退,符予初那雙紅色的眸子又在第一時間映入眼簾,“您不是說您不想當天下第一了嗎?”
吳霜聽到這句話愣了下神,反倒是他手下剛剛重獲自由的天下劍高興萬分,閃着白色的亮,“嘻嘻自然是騙人的喽,騙外人騙得時間久了,就連自己都信喽!”
符予初聞言點了點頭。
吳霜這才反應過來,他兩個說的是自己在這裡設置的陣法,那個自己幾十年前為了能讓自己随時回頭的陣法,現在卻變成了防範自己的陣法了。
他想着,低頭去看自己握着劍的手,天下乃神器,幾十年在巨石中封印,如今拔劍而出依舊如當年一般鋒利程亮,但是自己的手顯然再帶着少年人的特征了。
修道之人的壽命似乎無窮無盡,也并不能從外表上看出年歲,但是因為常年握劍,而在指節處,虎口處傷痕累累的手,吳霜從來沒在這方面有所美化。
他手上的每一處傷口和繭痕,都在象征着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
吳霜沉默着思考,符予初也不着急的抱肩靠在一邊等着自家師尊思考清楚,但是吳霜手裡的天下劍可就沒這麼有耐心了。
他好不容易才從石頭裡面被拔出來,闊别幾十年再次回到主人手中,自然是想要去外面見見世界的,最好還是要能見見血,殺殺魔的。
天下劍這種願望一出,空氣中變得安靜下來,半晌吳霜才道:“現在天下最大的魔,正是你面前的符予初。”
天下沒有實體,但是衆人卻依舊感覺他似乎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不是這個意思,符予初是把我拔出來的恩人,我怎麼可能害我的恩人。”
符予初笑了:“把你拔出來的不應該是師尊嗎?”
“那才不一樣,”天下的聲音似乎寫着“你不懂”三個大字,他道,“要不是因為有你,吳霜這輩子都不一定能動‘要不還是把天下拔出來吧’的念頭。”
符予初真的忍不住笑了,他抱着肩膀笑的七歪八斜,沒有了大氅披在身上的魔尊顯得單薄了很多,傾斜着肩膀,把身子依靠在吳霜的身上,雖然是調侃的話語,但是兩人一劍之間的氛圍卻是很和諧的。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點小問題的争執不會成為隔閡,這個問題無非是吳霜的一個選擇罷了,而他怎麼選擇,他都是那個熟悉的吳霜。
符予初也好,天下也好,他們可以期盼吳霜重拾天下第一的決心,但是不能真的替吳霜做任何決策。
符予初細細的笑了好一會兒,笑道感覺肺腑中氣息不足,這才鈍鈍地咳了兩聲直起身子來,望向吳霜縱容的雙眸。
“咱們走吧,師尊。”他道。
吳霜沒說話,隻是沉默着把天下插在了自己腰間空缺的位置,又回過神,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蓋到符予初身上。
兩個人走出百花谷,現在的天下第一魔尊肩上披着毛絨大氅,曾經的修真界第一大能腰間插着自己的老夥計,百花谷百廢俱興,似乎時代在更疊,但是似乎又沒有。
吳霜問:“你打算回弘墨淵嗎。”
符予初反問道:“這不應該是我問您的嗎,我是魔尊,自然是要回弘墨淵的。”
吳霜搖了搖頭:“你現在應該問我,師尊是不是也要回萬劍宗,然後咱們對視一眼,心知肚明的分道揚镳。”
“……您這些年背着我偷偷看了多少話本子。”符予初吐槽道,“我自然知道答案,隻是我不想問而已,我希望師尊能再多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