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機關,又是熟悉的震動和響聲。石牆之後又是一片漆黑,我輕車熟路地撬了幾個壁燈下來。有了亮光才發現再往前青石闆和精緻的牆壁都不見了,又回到了普通的洞窟,不過通道倒是很寬闊,足以容納好幾人并行。結合那口銅鐘,我懷疑這條路就不是給還“活着”的錢家村人準備的。
“這裡應該就是出路了,我們下去。”
女孩們靠過來,但梅花擰緊了眉頭,問道:“可仙姑還沒找到,那上面?”
她這問題正中我内心的糾結之處。
到處都找不到謝芝峤,她很可能就在上頭的門裡面。可是同樣的,那個幕後術師也一直沒有出現。他的實力如何我無從得知,但現在我對自己身體的狀況是再清楚不過。不用多強,有那大胡子镖頭的實力,就夠現在的我吃一壺的了,遑論還要護着她們。
從我進到山洞已經快一個時辰了,我實在擔心謝芝峤,但眼下,我難道能丢下她們自己去找謝芝峤嗎?黑暗意味着未知,這條路是出口也不過是我的猜測,如果黑暗裡再蹿出什麼蛇鼠毒蟲來,她們能應付嗎?我隻能把她們送到終點再回頭。
我搖了搖頭:“先下去再說。”
說完我就打算往前走。時間有限,多耽擱一會,謝芝峤的處境就更危險一分。
但梅花一個跨步上來,拿過了我手中的壁燈:“小仙姑,不用擔心我們,去幫仙姑吧。我們仰仗着小仙姑一路全須全尾地到了這兒,剩下的路也該自己走了。”
她是個聰敏的女孩。她一說完,其他人也看出了我的難處,紛紛附和。
“我……”我很想逞能,說一些漂亮話,當一回救星,但我有私心。我狠了狠心,說道:“你把手給我。”
梅花伸出手,我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她的脈搏沉穩有力,感受得出她很鎮定。
“錢家村的那幫人可能在外頭。不管外面有什麼動靜,到了出口處,你先數兩千下脈搏,如果數完我還沒回來,你們就往外沖。”
“記好,别把錢家村的那些東西當人!不要手軟!往他們不容易抓到你們的地方跑,樹林、山溝。如果有人攔你們,就拿油潑他們,拿火燒他們,如果什麼都沒了,就抓泥灰,往他們眼睛裡撒,别心軟!”
越說,我越覺得自己很不負責。六個饑腸辘辘、身形瘦小的女孩子,能從窮兇極悖的錢家村人手裡逃出來嗎?
但女孩們眼神堅定,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改變。她們靜靜地舉着壁燈,和旁邊的人靠得更近。
我呼出口氣。我們都有可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但……我放緩了語氣:“不管發生什麼,不要放棄。還有,祝我們好運。”
我轉身想走,但梅花拽住了我。我疑惑地看向她,她卻隻是給了我一個輕柔的擁抱。緊接着,梨花、荷花、蘭花、桃花、桂花,每個女孩都過來與我擁抱。等待我們的是殘酷的命運。這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接觸嗎?我不知道。
一時間,我的眼眶有些發熱,但最終,也隻擡了擡頭。
“走吧。”
我轉身向上面沖去,聽到身後傳來梅花堅定的聲音:“都打起精神來……”
向上的道路并不長,我很快到達了銅制大門前。走近才發現銅門上繪有繁複的花紋,看不出是龍還是蛇,但不管是哪種,出現在這裡都怪異得很。這麼一扇銅門在這石頭地宮裡格格不入,反而有種裝腔作勢的寒酸感 。
銅門很厚重,我用盡全力,才推開一個夠人通行的口子。裡面的樣子乍一看和尋常人家的堂屋并區别,但奇怪的是,正中間原本該放着兩把太師椅的地方卻放着一把……龍椅?
我當然沒見過當今那位坐着的真貨,猜它是龍椅是因為它長得也太符合我們尋常人能想象出來的龍椅了。金燦燦的椅子,巨大一把,足夠坐下三個人,扶手是兩個龍頭,椅背上的浮雕是二龍戲珠,要是讓我做個龍椅,我就會做成這樣。它被放在這個地方,看起來滑稽又可憐,像是費盡心思做出龍椅,卻不知道朝堂長成什麼樣,隻能擺在客堂,聊作安慰。
我腦子裡冒出了一個人:柴王。昔日柴王起義,兵敗東南。聽說朝廷的将軍将他枭首示衆,一路舉着他的腦袋回的京城,他應該早就死透了才對。
再往裡的房間看着像是書房,這裡挂着許多人物畫像,主角都是同一個人。這人在畫裡看起來很是厲害,一時指揮着千軍萬馬,威風凜凜,一時身披龍袍,不怒自威,有一幅中甚至羽化登仙了。這就是那個幕後黑手?未免也太自命不凡了。
我剛走到下一扇門前,忽然聽到裡頭傳來一陣野獸般的嘶吼。這聲音嘶啞粗澀得可怕,活像是兩塊石頭磨擦後發出來的,吼聲之間又夾雜着劇烈的喘息聲,發聲之人似乎在經曆着難以忍受的痛苦。緊接着,房間裡響起鐵鍊摩擦的聲音與砸擊地面的巨響。
那個幕後的人在裡頭豢養着什麼怪物?
我想起差點要了我性命的甲蟲,有些遲疑,要不還是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但正當我在門口猶豫之時,裡頭的動靜卻忽然停下了。随後響起的,是一道我無比熟悉的聲音。
“凡人成神的途徑早就斷絕了。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吧,你不覺得可悲嗎?現在收手,也許還能重入輪回。”
謝芝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