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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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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與海彼此碰撞後又互相席卷的邊緣,他終于等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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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守月沒有再反對洛笙下山。顧清霁隻是去和她簡單說明了現今情況,她便不再對她們的決定有什麼異議。

明顯,洛笙現在下山,比她待在山上要好得多。

洛笙沒什麼仙緣。她在山上讀書寫字,學些防身的劍法,但靈力微乎其微。她沒有可能參悟大道,也不會飛升,留在山上隻會慢慢老去,虛度青春。

況且現在修真界暗潮湧動,每個人都虎視眈眈等待着機會,白華門與振鹭山現在的關系又如此緊張,說不定什麼時候會突然出了大亂——乃至于,新的戰争即将爆發,提前将她送出山去、藏匿于民間,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君守月明白這一切。她默不作聲,躲在屋子裡将一隻包裹裝滿了又拆開,拆開再裝滿。燈亮了一夜,天将亮時才熄。在洛笙即将下山的前一日,她去找她,并且将這隻包裹交到她的手中,雙眼紅腫,不知是熬夜熬的,還是不想面對離别而痛哭出來的。

洛笙看到她,第一反應是有些愧疚。她從未和振鹭山的諸位師兄師姐說過盧三的事,因為她早便以為他死了。她不知道盧三在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這把梳子究竟是怎麼被送回來的,但是要求見她的人帶着滿身海水的腥氣,粗聲粗氣地告訴他盧三已死,随後便離去,甚至還捎走了賞翠樓的一隻果盤。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但他的個子是這樣高,肩膀又是如此寬闊,像山一樣站立在衆人面前,任何的護院來推搡他,都會被他像是趕走一隻螞蟻一樣驅出門外。他的雙眼像夜間荒蕪的街道上僅剩的一盞破碎的風燈,圓盤般、銅币般瞪起,隻一眼就讓人心生懼意。他邁着河流一樣的步子,好像一步就走到洛笙前,在衆女子的注視下将梳子遞給她,說:

“你的情郎死了!”

洛笙大驚失色。登時,賞翠樓裡傳來了竊竊的細語。知道她有“情郎”的不過一人,可現在卻人盡皆知。

這個人除了盧三的死訊什麼也沒帶來。當然,除了那一隻果盤,他也什麼都沒帶走。他沒襲擊洛笙,也沒對任何人有惡意,仿佛隻來傳了個話,轉身便離開。

但樓裡的姊妹們卻被他吓住了。秦三姐更是吓得臉色蒼白。那人離開後地面依舊留存着寬大的腳印,帶着肮髒的、深沉的泥土,足足打掃了三日才看不出痕迹。但當日,在秦三姐緩過神來後,洛笙挨了一頓毒打。鞭子和木闆劈頭蓋臉地砸到她的身上,砸得她昏昏沉沉,口沫全是血。當夜起了高熱,感覺自己要死了,心中卻從未有如此暢快,仿佛曆經十幾年的風霜,隻等這一日,隻待這一日,死在無數人能光顧過的破爛殿堂,死在明明是屬于自己、但卻永遠無法成為她的枕席的一張青樓裡的床鋪上。

但她到底沒死。樓裡有和她交好的姐妹偷偷來看她,照顧她,勸說她,在她耳邊喚了一夜。秦三姐也知道她的杏桃是她的搖錢樹,教訓教訓就得了,不能真死,第二日也給她請了大夫。幾日後,她從沸水一般狂躁濕熱的海洋中露出頭、爬出身,死裡逃生。

在睜開眼恍恍惚惚看到頭頂帷帳的瞬間,她便明白了自己此生命運何在:她注定要和這些來尋歡作樂的男人攪在一起、生死相依。她注定要和那些以往賣身的女人枯萎的頭發和腐爛的骸骨葬在一起,在荒野上被蛆蟲吞吃。她的人生、她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從來沒有屬于過自己。如何活或如何死,誰都有替她選擇的權力。隻有她自己沒有。

洛笙信任她的師兄師姐,并且深切地熱愛着他們。但她隐瞞了很多。她從沒說過自己以前受到的虐待,也沒提到過盧三。她原先真摯地以為他死了,而再度重逢之後,她也隻敢偷偷與他相會,告訴他自己現在在哪裡,害怕給師門帶來麻煩。

而在剛得知盧三死時,她在病中、或在病後,始終在探求着一條走向死亡的道路。她将絹布搭上房梁,攀上高樓打算一躍而下。或是撿了剪刀割自己的脈搏、刺自己的心髒,能想到的死法試了個遍,在她年輕而悲慘的生命中似乎隻有死才能讓她的心緒再度激起波瀾。

但她始終沒死。這些五花八門的死法,人類曆史上最凄清也最精巧的設計一個一個套在她的身上,她卻始終沒死成。上吊的繩子一根接連着一根斷掉,從高處跳下,卻最終隻使得腿有了些許擦傷。被割斷的動脈往外汩汩流着鮮血,可不多久便自我止息。喝下的砒霜對她而言與一杯糖水無異。到最後她甚至認為那個來報喪的正是死亡本體,他的到來讓她無從下手、無法脫離,一段時間竟害怕那樣體型的人到瑟瑟發抖的地步。

她不能死,且無法死。唯一能有死意的便是賞翠樓的嫖客們日複一日地羞辱虐待,讓她宛如每日都攀升到死的邊際,進入那妙絕的、沒有任何痛苦的美滿之地。但每次瀕臨爆裂的巅峰,一彎月亮似的冷水便會猛地又将她澆濕,令她從山頂邊緣一路墜落,再回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原點。她期待、盼望着死,又害怕、恐懼着死。因為死對于她來說已不是一瞬的解脫,而是摻雜着虐待的永恒的煎熬。

兩人相會的那一天清風拂面,陽光直墜。君守月将包裹遞給她,說裡面放了一些她認為她喜歡的、她想要的東西。洛笙也沒有推辭,接下了這些東西。她微笑着問君守月:

“你明日不去送我嗎?”

“……不去了,嗨,”君守月說,“去了,你不還得走嗎。我就不去了,否則肯定得哭。那時候你要是也哭,路上眼淚就要被凍住了。”

洛笙拉住她的手,兩人靜靜地對視。半晌,她說:“盧哥等了我很久,他對我很好。”

君守月沒說話,望着她,突然有些恍惚。她又回到了洛笙初次上山的那一日,大師兄突然被叫去雁然門,而她聽說了門派裡來了個特别漂亮的姑娘,趕忙過去要一探究竟,誰料剛一進門,隻咋呼了一句,就吓到了她。

那時候的洛笙何等瑟縮,何其羞澀。自始至終都是自己和她講話,她一聲不吭,但卻聽得極其認真。偶爾笑一笑,笑容也是緊抿在唇間的,含着命運的苦澀,卑微地忍耐着。

往後便是一年、兩年、三年……從陌生的同門到形影不離的姐妹,君守月開始看到她身上出現紅塵的樣貌,不再是初上山時那種謹慎憂愁的凄楚。她的臉上漸漸浮現笑容,而最初,當她在聚滿了外門弟子的角落中無所适從時,隻有驚恐的神情。一個被人親手毀滅了尊嚴的人,是很難和這些幸福的孩子們一樣微笑的。君守月親眼看到她擁有了她本人,并再度窺見她邁向嶄新的未來。突然,要流下的淚水也回到眼眶中,她突然從她身上想到迷途未蔔的師尊和大師兄,而有一瞬,仿佛與一切命運和離别都已和解。她最後留給洛笙的是個燦爛的微笑。

“好好生活,”她說,“振鹭山永遠是你的家。别忘了給我來信呀。”

洛笙說:“放心吧。”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次日君守月果然沒有去送洛笙,不過去的人也不多,都是從上山時就與洛笙交好的人。走時陽光明媚,正是一個下山的好日子,晨光正料峭時,洛笙與他們一一告别。

祝鳴妤自始至終沒有如何說話。那雙冰霜似的眼睛隻平靜地看着洛笙,甚至不曾給盧三分出半點。直到洛笙走到她面前,對她拜别時,祝鳴妤取下腰間一直挂着的那把劍來,遞到洛笙面前,說:

“拿着。”

洛笙一怔。她擡着手,卻不敢接,諾諾地說:“鳴妤師姐……”

祝鳴妤卻隻說:“拿穩你的劍。”

這自然不是她的佩劍。洛笙靈力低微,還無法到萬劍峰挑劍,于是在幾日前,祝鳴妤到山下取回了一把原為自己練劍時所用的新打的佩劍,轉送給了洛笙。

這禮物太突然,洛笙伸出手,卻不敢接,她便不由分說,将劍往洛笙手裡一塞,轉頭看向盧三,淡淡地說:

“這是我一手救起來的姑娘。”

盧三連忙說:“明白。我一定一生對她好。”

祝鳴妤這張蒼白而涼薄的嘴唇聽聞此句稍稍抿了抿。她深深地看了盧三一眼,便退回到雲婳婉身後,不再言語。洛笙手執劍,最後看向雲婳婉,後退兩步,向她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當額頭貼近振鹭山冰涼的、常年覆蓋着白雪的地面時,不知她是否會想到三年前初來時見到的那一切。一隻從未奢望過的手,一個從來不曾見到過的聰慧的人,将她拉出破爛的沼澤,促使她走出死亡的陰影。她贈給她名字,送給她新生,終于讓她有機會擺脫濕漉漉的、肮髒的枕席,讓一雙腳第一次有機會落地,穩穩起身。

她以手伏地,額頭緊緊貼上白雪,深深拜下。此時她聽到雲婳婉的聲音似風般從眉頭飄然而過:

“此次下山,便是又回到了你熟悉的世界。阿笙,敢去嗎?”

洛笙低眉道:“弟子已經什麼也不怕了。”

雲婳婉含笑道:“有時間,常回振鹭山看看。”

洛笙沖她磕了一個頭:“是,弟子謹遵師命。”

她最後一次擡眼,看到陽光中雲婳婉的眼中似乎閃爍着星點濕淋淋的水光。在被盧三拉着手下山時,她的腦中還回旋着最後離别時雲婳婉的眼神。她回過頭,雲杉樹遮掩間的振鹭山像一副渺遠的水墨畫,已然漸漸遠去,卻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眼瞳中。一股決絕前般所特有的壯烈的眷戀沖入她的心頭,突然,她喉頭輕動,眉眼濕潤,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卻有兩行淚水順着側頰滾入領口。

她觸景生情的眼淚吓壞了盧三。盧三連忙停了步子,要為她擦臉,卻在手掌掩映間看到她滾滾而下的熱淚和羞澀的笑容。她哽咽着聲音,卻握緊了盧三的手,淚眼朦胧地看他。

她的掌心原本白皙細膩,是握琴的手,現在卻已經長了細細的繭。兩隻操勞已久的手掌交握,如同疲憊的靈魂終于在塵世找到栖身之地,唯有抽泣才能掩蓋這奔騰良久的傷痕,洛笙流着眼淚,唇角卻挂着微笑,将盧三的手掌貼上自己的側臉,輕聲說:

“對不起,盧哥,我讓你等了太久。”

盧三并沒說話,隻用拇指揩去她的眼淚,像抹去畫作上的最後一抹灰塵。随即他拉緊了洛笙的手,重新打開世界的大門:

“走,咱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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