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塵走在隊伍的最後面,觀衆席的燈光十分昏暗,她的腦子更是昏昏沉沉的。快走到班級的那一排時,她遠遠的看見了梁洛雨,身姿筆挺的坐在那裡,好像也正看着自己。陳星塵一時間想到自己剛剛在台上看到的種種幻象,眼前的女孩更是純潔安靜的似一塊羊脂玉,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又覺得臉頰和耳朵都熱的滾燙。
“洛雨......剛剛我們表現還好吧?诶,夏老師呢?” 人還沒走過去,陳星塵便先開口講了話,想要盡可能自然一些。同時她的關注點也是夏老師本應該坐在這裡,這會兒卻沒有人。
“挺好的。可惜夏老師沒看到,她去洗手間了。”梁洛雨淡定的回答着,又微側了下頭,注視着陳星塵說:“台上很熱嗎?你怎麼臉這麼紅。”
“啊?沒有吧,哦,可能,可能有點,”陳星塵又被梁洛雨戳中,尴尬之際也不知如何回應,“也可能是燈光太暗了,打在臉上顯得。”說罷又指了指階梯過道上的橘色小射燈。
“可我看你剛剛在台上臉也很紅。”
“你别胡說,離這麼遠,哪裡看得清。”
梁洛雨淺笑:“我當然有辦法看得清。先進來坐——诶,星塵!”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星塵心裡剛想着趕緊坐下來,卻不成想腳底忽然被什麼絆住了,整個人失去重心,直接往前撲了出去。
梁洛雨看着陳星塵一頭撞在了椅子扶手上。
她反應一向很快,隻是她的位置與過道處隔了兩個座位,來不及移到外邊去接住陳星塵。
瞬時間她想起來,剛剛那個會務組人員跌倒的地方不就是這裡嗎?大概還是那塊凸起的地毯。
應該在夏老師走之後把地毯撫平的。梁洛雨有些懊惱,怪自己的注意力都被數碼相機吸引住了。
“星塵,還好嗎?”
“你,你先别過來......” 陳星塵擡起一隻手,擋在了自己和梁洛雨中間。隻見她跪在地毯上,頭趴在座椅扶手上,另一隻手捂住了臉,悶悶的說着,“我好像撞到鼻子了......”
“......你先起來。” 梁洛雨看她的模樣十分可愛,又覺得總歸不能讓她在地上跪着,決定還是要先看下情況。
陳星塵:“不要......别過來,你有沒有紙......”
梁洛雨:“流血了?”
陳星塵:“嗯,啊......好像是。”陳星塵緩緩坐起了身,把頭撇了過去。
梁洛雨:“我身上帶的紙被夏老師拿走了......你起來,我們去洗手間。” 梁洛雨不管陳星塵的“形象包袱”,決意趕緊帶她去處理。
陳星塵:“我自己去就好了......你等我緩一下神......頭、頭暈。”
梁洛雨:“頭也撞到了?”
陳星塵:“嗯......沒事兒你回去坐下,不用擔心我,緩緩就好了......”
梁洛雨:“不行,我陪你。”
陳星塵還是有些扭捏,兩個人在原地僵持了十秒鐘後,隔壁班的班主任聞聲趕來。來自中年女人大聲的關懷響徹了這一片觀衆席。本來學生們的注意力都已經被舞台的節目吸引住了,這下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啊......沒事兒,我......” 陳星塵覺得這下丢人丢大發了,手掌擋着臉,面如死灰。
“陳星塵?你怎麼了?” 此時,後面一排又傳來一個男孩子低沉的聲音,陳星塵不用擡頭都聽出來,是向小樓。
——糟糕,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禍不單行。陳星塵在心裡叫苦,身體和精神承受着雙重疼痛,她隻想趕快逃離現場。
陳星塵扶着椅背勉強站了起來,低着頭搖搖晃晃的就往外沖,梁洛雨看她站都還站不穩,趕緊追了上去。
“不用擔心,我看着她。謝謝老師。”梁洛雨難得很客氣的轉頭和老師道謝,順帶飛速看了一眼向小樓,目光冰冷,空氣瞬間凝結。
顯然是一記無聲的警告。
向小樓本已經半起了身,被梁洛雨一番不友好的注視下,愣是僵在了原地。旁邊的男生笑嘻嘻的推他出去,但他還是識趣的坐了下來,雙手抱頭很是沮喪。
“诶,同學,你們左轉去VIP休息室吧!那邊比較大——” 梁洛雨背後是隔壁班班主任的聲音,不得不說,真的穿透性很強。
跑出報告廳後,走廊的燈光明亮了很多。同學三三兩兩的從右手邊回來,那是洗手間的方向。
梁洛雨很快拉住陳星塵,往左邊走去。陳星塵手擋着鼻子,背着頭,不願意被梁洛雨看到臉。但是她注意到梁洛雨拉她的方向,疑惑的站定:“诶,洛雨,走錯了。洗手間在那邊。”
梁洛雨:“那邊人多,你不是不好意思嗎。”
陳星塵:“我......我沒有。”
梁洛雨:“别說話了,過來。去VIP休息室。”
陳星塵:“......”
沒幾步路便到了走廊盡頭,兩個人走到了一個門牌标有“會客室”的房間門前,看起來應該就是隔壁班班主任口中的VIP休息室了。原來這裡是一個帶獨立洗手間的包間,看起來是場務組騰出來給校領導和老師們專門準備的,和學生們隔開的休息區,确實僻靜。
她們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皮質轉角沙發,牆壁被很有年代感的泛黃色牆皮紙全部覆蓋,頭頂是一個富麗堂皇的水晶吊燈。陳星塵剛想感慨下這房間高級的裝修,還未出聲就被兩個女人争吵的聲音打斷。梁洛雨顯然也聽到了,不過她們倆都有些聽不清楚,尋到聲音從洗手間的方向傳來,那裡隔了一層厚厚的門。
“......你故意......引我來......是......說這些?”
“夏楚萍,.......你......承認吧!”
——這聲音,好像是白醫生!??中間很多話語她們并聽不清楚,但是這一句“夏楚萍”倒是聽的真真切切。
陳星塵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她和梁洛雨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都沒有做聲。
梁洛雨面露為難,陳星塵此時此刻還在流着鼻血,可如果夏老師和白醫生正在洗手間裡,她們便不方便直接進去,何況兩人好像還在吵架。
她看到桌上的抽紙盒,皺了下眉頭,決定先就地給陳星塵處理下。
“噓。” 梁洛雨輕聲安撫着陳星塵,然後把她按到了沙發上。
她把陳星塵身體掰正,要她看着自己,然後示意她不要用力,伸手把陳星塵捂着口鼻的手拿開。
“......當年......你......何必......”
“.......不要.......”
洗手間門後的兩個女人還在吵架。
另一邊,陳星塵知道梁洛雨的意圖,可不想乖乖就範。剛想一個閃身,卻被梁洛雨一把抓住,然後見她從抽紙盒抽出幾張紙按在了陳星塵的鼻梁上。
她是在幫陳星塵止血。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不要逼我了,白鴿!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麼生活!”
“你從來都在逃避,但總也要對自己負責!”
“你,你讓我出去!”
門後的兩個女人好像往門的方向移動過來,話音也變得真切起來,聽得出來兩人歇斯底裡的聲音裡還帶着些許哭腔。
——哐當!!!
裡面一個人似乎重重的撞在了門上。陳星塵吓了一跳,她左手掌心沾了很多血,下意識想抓住梁洛雨的胳膊,但注意到自己的血漬,及時把手收了回來,她了解梁洛雨的潔癖,自然也不願梁洛雨的衣服沾上任何斑迹。
現在她坐在沙發上,梁洛雨站在她面前俯視着自己,一手幫她按着鼻梁,另一隻手撩開她的發際,在認真的檢查有沒有其他地方撞到。而後,她又抽了兩張紙,幫陳星塵把臉頰和下巴上沾到的血迹一點點擦幹淨。
陳星塵被她撩弄的心頭癢癢的,忍不住微轉了一下頭,向下低了一些,她心裡一面很沉溺于梁洛雨對自己的關心,一面又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很難看,怕是很丢人。
可一低頭鼻血就又在往外湧,梁洛雨又把她的頭扶正,微微上擡。陳星塵幹脆把眼睛閉了起來,她不敢這麼近的距離直視梁洛雨。
此時她的鼻梁還在酥酥麻麻的痛着,心裡又驚愕于夏老師和白醫生的關系,三重折磨下還不方便講話,陳星塵看起來窘迫非常。
“白鴿,你讓我出去啊——” 夏老師哭喊着的聲音裡似乎帶着懇求。
“不要,我不要你走——”
“我不值得你這樣......”
“你不要說了......值不值得不是你說的。” 白醫生得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
“白鴿,當年就不值得,今天依然不值得......當年......” 夏老師的聲音越來越低,後面又說了一句什麼,陳星塵沒有聽清。好奇心驅使她用幹淨的一隻手拽了拽梁洛雨,梁洛雨也是心領神會,兩個人悄無聲息的在沙發上平移到離洗手間門口最近的一側。
她們都忍不住把頭偏倚了過去,認真聽着。
“放下吧。”夏老師的聲音重新真切起來。
“你說的好輕松......你放下了麼?”
“我......”
“從我三年前來到一中,你有跟我對視過一次麼。”
“?我......”?
“?我讓你們班陳星塵帶了當年你送我的東西給你,約你到小樹林見面.......我每周一三五都在小樹林等着你,可你到底還是不敢來見我。你若是真的放下了,又怕什麼?”白醫生咄咄逼人,夏老師被逼問到說不出話來。
“對......我是怕見到你,我怕我見到你又情難自己的喜歡,我怕我見到你又開始夜夜自責難寐。”女人幾乎一邊哭着一邊在講,“你就想聽到這一句,是麼!??”
門外,陳星塵大概聽明白了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震驚之餘更是覺得唏噓。她知道夏老師是已經結了婚的,而白醫生,也許才是她真正在操場月下思念的人。
成年的人的世界本就有着太多無奈,普通男女都很難相守,何況是兩個女子,更何況她們是生活在對同性戀包容度極低的年代......
她睜開眼看到梁洛雨也是眉頭緊簇,眼眸微垂,想必也是洞察了其中的原委。
陳星塵拍了拍梁洛雨,示意她也到旁邊坐下,自己鼻子的血應該止住了,再休息一下就離開吧。無意間得知了“兩位長輩”的秘密,自己也不可能幫上什麼忙,還是裝作沒有聽到的好,也避免日後見到夏老師和白醫生會尴尬。
她指了指洗手間,雙手攤開,再指向彼此和門口,打手勢傳遞信息,意思是她和梁洛雨應該盡快離開。
梁洛雨點頭認可,但是還是不大放心陳星塵的狀态,又立刻搖頭表示再按一會兒鼻梁徹底止血才好。
洗手間外的兩個女孩還在打着啞謎,洗手間内的兩個女人卻哭做一團,甚至因為阻攔彼此的行動撕扯了衣衫,場面淩亂不堪。
“白鴿。終究是我對不起你。”
“楚萍,我不甘心。”
“對不起......我們沒辦法的......我沒辦法......”
“我知道......我隻是想要你當面告訴我,讓我死心。?而不是當年那樣不辭而别......”
“對不起......我不敢面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