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吃。” 梁洛雨拿起湯勺舀了舀粥,随後垂下眼眸,聲音輕盈的說到,“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
陳星塵注意到到她低垂的眼中閃爍着流光溢彩。
看來梁洛雨是真的喜歡,隻是羞于表達,不敢直視陳星塵。
陳星塵笑逐顔開:“哈,哪有這麼誇張。肯定沒有餐廳大廚做的好吃啦,家常菜而已。 ”
“我沒怎麼去餐廳吃過飯。一般都是陳姨,或者我爸爸醫院食堂的飯菜。” 梁洛雨又嘗了一口芸豆絲,擡頭注視着陳星塵的雙眼,然後慢條斯理的幽幽說到,“你不是都看過我日記了麼?”
“......是,但是你也不會記錄每天都吃些什麼呀。” 陳星塵不确定梁洛雨這話題突轉的,是不是又在給自己挖坑。
“那是因為沒什麼食物,能夠好吃到讓我覺得值得記錄。” 梁洛雨一邊喝粥,一邊笑着對陳星塵說,“今天我是要記錄一下。”
“别拿我說笑啦!”
陳星塵松了口氣,也拿起筷子開始吃飯。可能因為下午開始她一直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裡,情緒起落又很大,整個人完全處于自我戒備的狀态,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已經很餓了。
終于放松下來,她也很久沒吃過自己炒的菜了,第一筷子飯菜入口,她卻覺得比自己習慣的口味還是稍稍重了一些。
陳星塵問梁洛雨道,“會不會覺得有點鹹?”
梁洛雨:“不會。怎麼了?”
陳星塵:“嗯,我自己覺得有一點。許是這個生抽的牌子我沒見過,比我慣用的要重口一些。”
梁洛雨:“慣用的?看來你是經常做飯,怪不得。所以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
陳星塵:“嗯?回答你什麼?”
梁洛雨:“陳師傅的手藝和誰學的哦?”
噗嗤,陳星塵笑了出來,從梁洛雨口中叫她“陳師傅”,聽起來很是滑稽。
“我說我自己琢磨的,你信不信。”
陳星塵曾經花了大把的時間研究做飯,每一道拿手菜,前後做過十幾遍、乃至幾十遍,隻為尋得最好的火候和調料配比。她對實驗室的熱情,用到做飯上隻增不減。有時候稍微添加的一點佐料,或者材料下鍋的順序稍稍一調,都可以讓菜色和口味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幾十次的嘗試,就是為了尋找到決定每一道菜口味的關鍵因子。
但是口味這種東西,也是因人而異的,陳星塵隻能說大部分嘗過她手藝的人都覺得很好。她練習做菜是因着自己的興趣,以前也總會招待她實驗室的學生們,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做給自己喜歡的人。而且很幸運,自己喜歡的人是喜歡自己的手藝的。
——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梁洛雨:“信。星塵,你真的精通很多東西。”
陳星塵:“稱不上‘精通’,我比較喜歡琢磨而已。我想着你生病了,還是喝點溫熱驅寒的粥比較好。另外這兩道炒菜是準備起來比較快的,都不是我最擅長的。你喜歡,以後有機會我再做點别的給你嘗嘗,我有很多拿手菜的。”
梁洛雨:“好,希望......”
——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後半句梁洛雨是輕聲念出來的,陳星塵并沒有聽到。
陳星塵懵懵的問她,“唔。你說什麼?”
梁洛雨大聲回她:“我說希望陳師傅手藝繼續精進,以後我還能有機會品嘗。”
陳星塵:“又取笑我。”
兩個人一邊說笑着,一起吃完了晚飯。末了,陳星塵洗過碗,又把廚房好好收拾了一番,把爐具、牆壁上的瓷磚都擦了個幹淨,整個廚房煥然一新。
“辛苦你了,星塵。” 梁洛雨倚在廚房門邊,溫柔的看着勞碌的陳星塵。
“不、怎麼會。每次我受傷你對我的關心才多,你生病了,我照顧你,這是我該做的。”
陳星塵洗幹淨手,擡起左手用小臂撩了下額頭旁的碎發,因着手上還有水,整個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她被梁洛雨一直盯着看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不管内心是多麼成熟的一個人,少女的臉上始終是孩童般的笑。
梁洛雨:“過來。”
陳星塵:“嗯?”
待陳星塵走到廚房門後,隻見梁洛雨擡手為陳星塵理了一下頭發,幫她把幾縷不聽話的發絲歸攏到耳後。陳星塵有些害羞,她覺得自己大概又紅了臉,想到梁洛雨寫在日記裡的對自己的觀察,不禁羞意更濃了。
“洛雨,不用幫我,我,我今天出了很多汗,頭上又熏了油煙。你洗過澡了,别......”
并沒有等陳星塵說完,梁洛雨竟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她把頭埋到陳星塵的脖頸處,蹭了蹭她的衣領,又深深的用鼻子吸了口氣。
陳星塵瞬間僵住,突如其來的身體接觸讓她剛剛放松的神經立刻又緊張起來,同時她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自己還沒洗澡,就算梁洛雨不介意,她自己也不願意有不好聞的味道。何況梁洛雨的潔癖比自己還嚴重,怎麼可能不介意?
“洛雨......” 她輕聲喚着梁洛雨,但梁洛雨并沒有松開,還仿佛抱的更用力了一些。
陳星塵有些不解。這時她想起了梁洛雨上一次抱自己的場景,忽然她明白過來,梁洛雨在日記裡寫到,她不擅長表達感謝,“隻好”抱了抱陳星塵。
——梁洛雨,是在感謝我今天來照顧她嗎?
想到這裡,她從身後拍了拍梁洛雨的背,想告訴她自己知道了,然後轉了下頭對着梁洛雨耳邊,些許羞澀的含笑到,“洛雨,髒......”
梁洛雨終于放開了她,但目光還沒有離開陳星塵的眼睛,她故意用輕巧的語氣的說到:“倒是提醒我了,你要不先去洗個澡吧,你今天也澆了雨的。”
陳星塵:“那太麻煩了。沒事兒,我晚點回宿舍洗就好了。”
梁洛雨:“你要回去?”
陳星塵:“啊......?”
——梁洛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不想她回去?
陳星塵感到一股熱血瞬時間湧上心頭。光是晚上這一小會兒她的心髒就要驟停好幾次了,今晚要真的住在這裡,她豈不是要被梁洛雨搞出心梗。
“你......你想要我留下來嗎?” 陳星塵緊張的回應道,她其實完全沒有想好自己要不要留下來,本能的把問題抛了回去。說完她就有點後悔,這是要逼梁洛雨承認想被自己陪着嗎?她就趕緊又找補了一句,“我是說......你需要我留下來嗎?”
“不需要。” 梁洛雨聽到陳星塵這麼問果然不大高興,留下一句冷冰冰的拒絕,神色低落的轉身走開了。
“洛雨,我想,我是想留下來照看你,可我沒有帶換洗的睡衣,是真的可能不大方便。” 陳星塵追了上去,她不想看到梁洛雨難過,便找個台階,“我會晚點回去,我看着你睡了,确保你不發燒了再走。”
梁洛雨:“不必了,太晚了不安全。你回去吧。”
陳星塵:“洛雨,你給我找件衣服,我......我洗個澡。”
“好的。” 梁洛雨答複的極快,陳星塵跟在她身後頓時便笑了。
——這個驕傲的小姑娘。
“洛雨。”
“嗯?”
“陳阿姨,是很少不在這裡過夜吧?”
“是,第一次。怎麼了嗎?”
“沒怎麼,我随便問問。”
——梁洛雨,果然是害怕一個人睡覺,又不肯直接說出來。陳星塵覺得眼前的女孩可愛極了。
陳星塵在浴室洗澡,梁洛雨拿了把椅子放在浴室門口,方便陳星塵把身上的髒衣服脫下挂到椅背上面。梁洛雨回到房間找了一套睡衣和一條新内褲給她放到了椅子上。然後她回到書桌前,正中央便是陳星塵傍晚時急匆匆合起來的日記本。
她翻到了最後一頁,已經有一個月沒再寫過内容了。并不是這一個月沒有什麼好記錄的,而是有些東西,自她察覺後便不敢面對,也不敢記錄了。
“2006年3月20日
星塵今天煮了粥,炒了一道雞腿肉、一道芸豆絲,确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
原來‘人間煙火’的味道,是這樣的。”
“人間煙火”四個字她寫的很認真,是她除了語文考試外很少會用的行楷字,字字分明,好像寫字的人很留戀的它們一樣,舍不得寫完。
她合上日記本,起身到浴室門外,輕輕的拿起挂在椅子上的白襯衣,聞了又聞,上面是菜籽油的味道,仔細辨别還留有一絲這衣服主人獨有的皂香味。
有那麼一二刻,她很想做一回采花大盜,把洗澡女孩的衣服偷偷藏起來,不為别的,她隻是想長久的能擁有這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