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塵:“别,洛雨......我沒事兒。”
“好吧。”梁洛雨收回了手,但是仍舊離陳星塵很近,近到陳星塵斜過眼睛就可以細數她每一根睫毛。
“你......困不困。”陳星塵慣用的緩解緊張的方式就是強行轉移話題,說完她便有些後悔,她想到自己20分鐘之前就問過這句話。
梁洛雨:“還好,我下午睡過一覺,這會兒倒是不困。你困了?”
陳星塵:“嗯......不過你要是不困,我再陪你聊會兒天。”
梁洛雨:“不用,你照顧我一天,确實應該很累了。你睡吧。”
陳星塵:“洛雨,其實......我是有些話想和你說。”
梁洛雨:“嗯?”
陳星塵:“關于你日記的最後一部分......我想說......想說......你放心吧。”陳星塵明明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她想讓梁洛雨知道,她會一直陪着她,在她身邊做她的好朋友,盡可能的去保護她在一中讀書的每一天。但話到嘴邊,卻又羞于表達,最終說出來的隻剩下了這幾個字。——活了這麼多年,她從沒覺得組織語言會是這麼難的一件事。
“放心什麼?”梁洛雨很自然的問到,陳星塵不曉得她是懂了裝作沒懂,還是确實疑惑。
她想了想,怕自己說不好,言不達意便不如不說。這時她想到梁洛雨慣用的一種表達方式,不善表達時她會用“擁抱”來表達感謝,那不妨自己也可以......讓梁洛雨安心一些。
陳星塵轉過身,剛想伸出手,卻被梁洛雨映着月光的一雙眼眸所深深打動,她正溫柔而專注的望着陳星塵。她咽了咽口水,終究是沒有把手伸出去。
“洛雨......我想......”
“你想抱我,便抱吧。”梁洛雨眨着眼睛,靜靜的看着陳星塵。
空氣仿佛凝結在了這一刻,可陳星塵的心跳卻赫然提醒着她的存在和時間的流淌。
她抿嘴微笑,帶着被梁洛雨點破心事的虛心,帶着點點陶醉于夜色或是眼前人的臉紅,她輕輕的抱了上去,用一隻手把她攬到了懷裡。
梁洛雨乖覺的往她懷裡又湊近了些,把頭枕到她的肩上,一隻手回抱在了陳星塵的腰間。
陳星塵低頭聞了聞梁洛雨散在枕上的細發,在她被月光映成銀色的柔軟發絲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一個決不會被梁洛雨察覺的,細而無聲的吻。
她實在是很想嘗一嘗女孩的味道,可理智的約束還是讓她淺嘗辄止。
——隻是偷偷的親一下,應當,不過分吧?
與下午在雨中的懷抱不同,那時抱的雖緊卻隔着兩個人濕漉漉的外套,此時動作雖輕但睡衣輕薄兩人貼的更近更緊。“近”到陳星塵能夠感受到梁洛雨柔軟的脊背,“緊”到她确信梁洛雨能夠聽到她快要蹦出來的心跳。
“洛雨......漢語言......博大精深,卻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時候。”陳星塵想讓自己的心跳慢一些,便強裝鎮定的說着話,殊不知自己深呼吸、大喘氣的樣子都被梁洛雨看在眼裡。
“嗯,我懂的。”梁洛雨輕聲回應着,卻把頭湊的更近了,“我相信你,星塵。”
“洛雨......我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你。”陳星塵手臂用力,把梁洛雨環的更緊了一些,像是在表達決心一般。隻有她自己知道,這裡至少有一半的力氣,是她用來克制自己心頭的躁癢。
“傻瓜,”梁洛雨輕笑了一聲,翻身離開了陳星塵的懷抱平躺回自己的枕頭,對着天花闆喃喃自語道,“沒有人能欺負我。”
陳星塵:“......倒也是。”
懷抱裡的人離開了,陳星塵不禁有些失落:她果然......是不需要别人保護吧。是我自作多情了嗎?陳星塵想到今天在樓梯間發生的事情,想要欺負梁洛雨的人隻會自讨苦吃。
片刻的沉默後,身旁的女孩輕聲的問了句,“她還好麼?”
這是一句沒有主語的問話,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問的是誰。陳星塵今晚上本不想再提起這個話題,以免再觸動梁洛雨的情緒,不料梁洛雨竟主動提起。這是個積極的信号,陳星塵思慮再三,決定還是要抓住這個話頭,委婉的告訴梁洛雨真實的情況。
陳星塵:“沒傷到要害,但是有多處擦傷,畢竟十幾級的台階......”
梁洛雨:“星塵,我不是故意的。”
陳星塵:“我知道!”陳星塵很快給到了回應,她急于要讓梁洛雨知道,她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梁洛雨:“你相信我嗎?”
陳星塵:“當然。洛雨,你得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陳星塵語氣堅定而溫柔,但梁洛雨卻沒有說話。
陳星塵:“洛雨,你不想講的部分可以不說,你可以隻告訴我,你願意講的部分。”
“星塵,”沉默良久後,女孩終于開了口,“其實,我大概知道她們平日裡會說我些什麼,但這些話,我終究是很久沒有聽到了。”
陳星塵:“所以,她今天又對你說了什麼嗎?”
梁洛雨:“嗯。不過還是一些‘見到我就覺得晦氣’之類的話,這幾年都沒什麼新意。我當時聽到,其實沒覺得怎麼樣。”
陳星塵:“那是她先要對你動手嗎?”
梁洛雨:“我本來不想和她計較,準備回去教室了。誰知我剛一轉身,就聽到她就在後面說......”梁洛雨頓住了,輕歎了一口氣。
陳星塵:“她說什麼......?”
陳星塵:“說遇到我的人便會倒黴,說星塵你......你和我走的近,不配被小樓這樣的男孩子喜歡。”
“什麼!??”陳星塵十分震驚。
梁洛雨:“嗯,我當時聽到了也非常生氣,便轉過身去和她對峙。誰知我往前走了兩步,她好像很慌張,往後退了兩步,然後自己跌了下去。”
陳星塵:“所以你根本沒有推她。”
梁洛雨:“沒有。”
陳星塵陷入沉思,面對讓她無比吃驚的事實,她不知道要做何表達。
——梁洛雨為替自己“出頭”想去對峙,而文芳自己受了驚吓跌落樓梯。旁人不知曉真相,看到樓梯上下的兩人,很容易先入為主的認為摔倒的人是被樓梯上的人推下來的。連陳星塵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
一旁的梁洛雨并沒有在意陳星塵的沉默,而是繼續自顧自的低聲說着,“我雖不是有意的,可終究是我吓到了她罷。她和你們說是我推的她麼......?我曉得她會這麼說。畢竟我是個‘精神病人’,‘精神病’推人下樓......”
“洛雨!”陳星塵不忍聽到梁洛雨自怨自艾,徑直打斷了她:“你不要這樣想,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是她......”
“星塵。我的模樣,很吓人嗎?”陳星塵沒把話說完,被梁洛雨一句不相幹的問話,驟然打斷。
陳星塵不解:“啊?為什麼這麼問?”
梁洛雨:“她當時看我的眼神,很恐懼的樣子......然後你當時看我......也是......”
陳星塵:“對不起,洛雨......”
——果然這才是梁洛雨最在意的事情啊。
陳星塵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忏悔之情,梁洛雨其實是為了替陳星塵出頭才造成了一系列的“烏龍”,可她卻被陳星塵誤會,又被陳星塵指責“不要發瘋”,她會多傷心才不管不顧的跑去雨裡、在林間受寒發燒......
陳星塵心裡愧疚極了,她側身過去抱住了梁洛雨,額頭抵在梁洛雨的手臂上,内疚的說着:“洛雨,她害怕你是因為她自己心虛。而我當時......當時手裡正端着兩瓶硫酸,被她突然撞到,實在是被吓到了。是我不好,再怎麼樣也不該......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那樣’指責你,我當時實在是失了心智。對不起。“
“硫酸!??.......你沒事兒吧?“ 梁洛雨聽到了關鍵詞,直接坐了起來,非常擔心的看着陳星塵。
“我沒事。要是有事情,便是我已經毀容了,那你可要賠不起了。” 陳星塵看着梁洛雨的緊張的樣子,反而放松了下來,她半開起玩笑,伸手摟了梁洛雨的腰,示意她可以安心躺回來。
“幼稚。”梁洛雨嗔怪了一句才又重新躺了下來,側身與陳星塵對望。她仍然對文芳摔下樓梯有些愧疚,又問了陳星塵一些關于她傷情的具體情況。陳星塵在回校拿藥的時候,已經向白醫生詳細了解過,這會兒便一五一十的給梁洛雨講了一遍。
陳星塵:“......所以,文芳也是當年欺負你的一員嗎?”
梁洛雨:“嗯......她不是領頭的,但是和被我傷了的姑娘關系很像很好......”
陳星塵:“好吧,所以她仇恨你這麼多年,來了一中還在說你壞話,卻從沒反思過她自己的所作所為。”
梁洛雨:“星塵,你知道嗎?其實她怎麼說我,都沒有關系。隻是她這樣說你,我是不會允許的。”
“洛雨......” 陳星塵聽到這句話,心頭是無以名狀的動容。梁洛雨一直被同學惡言相擊,她把自己藏在冷漠的外殼下,從不與同學對話,是間接在保護自己不為這些人所傷害。可如今她卻為了陳星塵,再起沖突,還要獨自承受文芳造謠她“推人”的罪名。
陳星塵心裡難受極了,她不想被梁洛雨看到自己的悲傷,強行止住了嗚咽,故作輕松的說道,“始作俑者已經受到懲罰了。她大概要好一陣子不能洗澡了。“
梁洛雨苦笑,垂下了眼眸。
“洛雨,下次......下次不管她們說什麼,你都要先保護好自己。我也不會随便讓人欺負我的。你看,我比你還是要強健很多,誰打我,我打誰......”
聽着陳星塵這充滿稚氣的發言,女孩終于被逗笑了,“可我就總是‘打’你,你要打我?”
“哎,你都是開玩笑,我說認真的那種......”
“嗯......你之前說什麼來着,你比‘我’還不好惹,我記得了。”說話間,梁洛雨的手在陳星塵腰間撫動起來,“剛剛被我打到的是這裡嗎?我給你揉揉,算作賠禮道歉。”
“哈哈,不是這邊。洛雨,别鬧,我怕癢。”陳星塵被她弄得酥癢極了,笑着嗔怪起來,随即收回了抱着她的胳膊,再把梁洛雨的手抓到手裡,帶着她的移動到兩人中間的床鋪上。兩人的手上下交疊,四目相望。陳星塵自上輕輕拍了拍梁洛雨的手,“睡覺啦。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
“好——”梁洛雨的聲音懶洋洋的,似在撒嬌般,不舍的轉過身去。
“晚安,洛雨。”
“晚安,星塵。”
梁洛雨背對着陳星塵,陳星塵假意轉身,頭卻仍然望着梁洛雨的背影。剛剛的懷抱短暫而美好,陳星塵依然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裡循環流淌着象征着愛情的荷爾蒙小分子。她自然是不舍去睡覺的,但是成年人的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再越界了,更不可以給梁洛雨傳遞任何錯誤的信号,引誘她作出一些......陳星塵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事情。
——不過話又說回來,同樣的肢體接觸,梁洛雨卻面不紅、心不跳,也許就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罷了......
她知道這個夜晚會很漫長,自己恐怕也難以真的熟睡,但她勒令自己不要想入非非,更不許自己琢磨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
她翻了翻身,忽覺兩臂無比的沉。想來是下午抱着梁洛雨從操場走回公寓,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到底還是把胳膊累的酸脹。隻是這一晚上她的精神都高度緊張,直到這會兒倦意和疲憊才滾滾襲來。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是該先好好休息一下了。
晚安,洛雨。
陳星塵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晚安,然後趴在了梁洛雨的枕頭上,一淺一深的呼吸着。女孩附着在枕上的體香,是比薰衣草更好的催眠劑,緩緩包裹着陳星塵,帶她進入夢鄉。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陳星塵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慣常夢多的她竟也一夜無夢。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一縷和煦的微光透過紗簾打在陳星塵的臉上。她迷糊着張開了眼,感覺身體微熱,似是裹挾了一層薄汗。
她剛想動一動身子,卻發現自己被什麼溫暖的東西箍的緊緊的。她左右上下晃了晃頭,看到梁洛雨正從身後貼着自己,手臂環繞,抱在自己的腰腹上。女孩溫熱的吐息打到陳星塵後脖頸上,酥酥癢癢的。而梁洛雨,顯然還在熟睡。
陳星塵側仰着頭看向床頭的鬧表,還早。
她思忖片刻,把頭重新放回了枕頭上,随即閉上了眼。她把胳膊放到被子裡,輕輕的撫在了梁洛雨緊抱自己的胳膊上,握着她的手移動到自己的胸前。她用拇指輕輕摩挲着女孩的小臂和手背,感受着她溫潤細滑的皮膚。
她不願叫醒梁洛雨,也不願叫醒自己。
讓這場夢,再久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