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裡,陳星塵帶着向帆玩樂高,雖然她臉上笑意盈盈,但眉頭還是微皺着。
梁洛雨注意到陳星塵的表情,以為是她胳膊上的舊傷又犯了,“你是不是胳膊又在痛了?”
陳星塵:“沒......我沒事。”
梁洛雨:“不要逞強,每年冬天你都時不時會手臂痛,今天開了這麼久的車,又不舒服了吧。” 梁洛雨認真的盯着陳星塵的眼睛,似乎在判斷她是不是在故意說謊。
陳星塵:“這沒什麼。我是在想,洛雨......”
“梁阿姨!你看我拼的小狗!” 向帆察覺不到房間内的緊張情緒,高興的炫耀着自己的創造。
“這是小狗?倒是像魚。” 陳星塵心直口快。
梁洛雨看着這似狗非狗、似魚非魚的作業,忍俊不禁,“好帆兒,看到那個城堡了嗎?剛好需要看門護衛,唔,還需要三隻......不,五隻像你手裡這樣的狗。可以再幫姨姨拼出五隻嗎?”
向帆:“好耶!沒問題。”
梁洛雨一句話騙得向帆專心“造魚”,卻把陳星塵從地上拉起來,邀她到客廳沙發上坐好。接着她便去用熱水浸泡了毛巾,再裝到塑料袋裡包好,小心的卷起陳星塵的袖子,給她敷在傷口的疤痕上。
那條狀如魚骨的長疤痕,長度完全覆蓋了陳星塵的左側手臂,即使取出了鋼釘也仍然刺目,每次梁洛雨看着都心疼良久。陳星塵看着她的眼睛,用額頭與她的臉頰輕輕相碰。
陳星塵:“洛雨,想到那三年......我心裡就好難受。還是我不好,沒有早點尋得你。我竟被梁德銘的短信耍了三年,一直傻乎乎的在美國呆着,真是愚蠢。”
梁洛雨:“你是關心則亂。”
陳星塵:“我太害怕你離開我了......也向來不自信。總覺得自己不夠優秀,怕你遇到更好、更優秀的人。”
“傻瓜,” 梁洛雨靠在陳星塵肩頭,手臂攬着陳星塵的身子,輕聲道,“現在自信了?”
陳星塵:“嗯......”
梁洛雨:“星塵,你今天這麼多情緒,還是因為見了祈欣吧。平常也沒見你有多心疼我。”
陳星塵:“哈!我還不夠心疼你?說出這樣的話,你還有良心嘛?” 陳星塵拉着梁洛雨的手,故意放在梁洛雨的胸口轉着圈圈,好像真的尋不到她的良心一般。
“哎,你幹什麼......” 梁洛雨羞紅了臉,把陳星塵的手拿開。
陳星塵讨得梁洛雨歡心,在她的臉上親了一口,而後陳星塵斂了笑容,“不是因為祈欣,是因為那副畫。我想想都後怕,若是那天我來的晚了,你怕不是......要永遠離開我了。”
梁洛雨:“也許吧。我當年确實抱着隻想聽你一次的聲音,就去尋死的念頭。我和我爸爸當時的關系也非常僵硬,若沒有祈欣調和,他早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控制我了。”
陳星塵:“祈欣......她對你也确實真心。這幾年我不問,你也從來沒和我說過她。”
梁洛雨:“我與她自然沒什麼,我不說是因為怕你不開心。”
“嗯哼,我确實不開心。”陳星塵氣鼓鼓的說到,“三年呐,朝夕相處啊......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瞧,人家還一直留着你的畫,想想你也夠絕情的。”
梁洛雨瞧見被陳星塵醋意滿滿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你還想我‘多情’一些?那我現在給她打電話,約她來家裡吃飯。大度如你,做一桌飯菜招待一下?”
陳星塵:“不必!不必了!......哎?我忽然想到,她怎麼會留下這幅畫,她并不會喜歡我的存在啊。你沒有畫過别的東西嗎?”
梁洛雨:“是因為她隻有那麼一幅畫。我本就不想活着了,在決心要來找你的那天晚上,把我所有的畫都撕毀、用馬桶沖走了。”
陳星塵:“你......當真絕情。”
梁洛雨搖頭道:“人心都死了,留着這些畫做什麼。”
陳星塵:“......”
——是啊,陳星塵完全能理解梁洛雨的心境。她當年回國,除了兩塊手表和一張日曆,什麼都沒有帶回來。如果找不到梁洛雨,其他物件又有什麼意義呢?後來在她和梁洛雨穩定下來之後,她才再去美國收拾的房子,把梁洛雨的作品打包帶回來。
梁洛雨:“星塵,祈欣确實照顧了我三年時間,我也很感激她。我不是刻意想瞞着你,隻是那段往事,我甯願從我的記憶裡删掉。我不想回憶,也不想看到與那相關的一切。現在都和你坦白了,我倒是覺得輕松許多。”
陳星塵:“我也輕松了許多。這幾年,我一直知道她的存在,卻也不敢與你提及。”
梁洛雨:“嗯......你答應過我的,以後什麼事都不要瞞着我。”
“......好。”
陳星塵抿住嘴唇,她回答的比較猶豫,因為她心頭始終有一件事,隐瞞了梁洛雨15年。
梁洛雨沒有察覺到陳星塵的小動作,自顧自繼續說到:“想來奇怪。小時候的事情我如何努力回憶,一點也記不得。長大了的事情,我想忘掉的事倒是一件都忘不掉。甚至很多細節,比如讀過一本書,我合上書頁文字仍舊清晰可讀......再比如隻看過一眼的鳥羽,我閉上眼,它的紋路仍然如一幅雕刻般在我眼前浮現。我這腦子,确實被那‘病原體’感染的奇怪。”
“病原體......閃爍元,” 陳星塵念道,“我當那隻是一場幻覺了。”
自從與閃爍元相關的所有資料都被她銷毀之後,陳星塵隻關心梁洛雨的身體健康,不再糾結其他的事。久而久之,似乎那段過往她都已經快要遺忘了。
梁洛雨:“真實也罷,幻覺也罷,眼下我隻想和你每天都在一起。看着院子裡的四季變換,去海邊看潮起潮落,看帆兒長大.....看十年、二十年後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陳星塵:“我也是。不說久了,兩年後的世界,我就很期待了。”
“兩年?” 梁洛雨不解,“兩年還不足以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吧。”
“那可說不準,” 陳星塵笑着親吻她,“每一天都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事兒呢。”
——兩年之後,陳星塵三十二歲。過去的18年,這個世界裡發生的一切新聞,都是她的“舊聞”。她确實已經迫不及待看看未知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了,哪還要等10年?
可梁洛雨卻不信她講的,“那你說說,今天發生什麼了?”
陳星塵:“今天啊,遇到了祈欣。得知了你這個女人很絕情。”
梁洛雨:“......昨天呢?”
陳星塵:“昨天你哄帆兒玩。得知了你帶娃還蠻有耐心。”
梁洛雨:“......前天?”
陳星塵:“前天你用帆兒打翻的咖啡作畫。得知了以後咱家廚房垃圾的新出處。”
梁洛雨:“......怎麼都和我相關。”
陳星塵:“是了,365天,天天都和你相關。在我的世界裡,睜開眼看見枕邊的你,就是每一天最大的驚喜。”
梁洛雨:“......星塵。”
陳星塵:“......嗯?”
梁洛雨:“......吻我。” 梁洛雨雙手環過陳星塵的脖子。
陳星塵心弦微顫,她閉上眼,傾身回應。卻在兩人的唇瓣即将相觸的一刻,梁洛雨忽然轉頭。
“——等等。”
“怎麼啦?” 陳星塵晃晃頭。
“我覺得你的主意不錯。”梁洛雨用手指點在陳星塵的鼻頭。
“什麼主意?”
“關于咖啡的主意。你昨天買的青菜都還在不?青紅辣椒、白菜和茄子。”
“在......”
“我有了一個很好的創作靈感。” 說罷,梁洛雨從沙發上跳起來,踩上拖鞋走去廚房。
“诶?什麼嘛......我們明明剛有感覺在......”
陳星塵滿臉問号,卻也無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她的“藝術家”小姑娘總是有着出其不意的腦回路,不知道這會兒又來了什麼靈感。
十五分鐘後,梁洛雨用新鮮的蔬菜,配合果蔬汁和一點點濃縮咖啡做成的顔料,創作了一副奇異的畫作。畫中的主題是一隻“似魚似狗”的奇型動物,畫風則是簡筆畫為主,像是幼稚園的孩童畫出的筆觸。青、紅辣椒的高飽和度配色,讓畫面無比鮮豔,帶來了濃郁的情感沖擊。
“如何?”梁洛雨似乎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她滿懷期待的看向陳星塵。
“構思甚是精妙......诶,我想起來有人拿香蕉和膠帶做出的現代藝術作品,我蠻不理解的。如今看着這‘色香味’俱全的藝術作品,我似乎懂了一些。”
“香蕉和膠帶?”
“唔......”陳星塵記不清是哪一年看到的了,也許又是一些來自“未來的”記憶,她急忙補充解釋道,“香蕉自然是沒有‘色香味’的,你的作品更好。不對,是好的多了。而且情緒飽滿,熱烈非常,我很喜歡哦。”
“——梁阿姨!我拼好了!” 此時向帆沖到客廳,興奮的喊着。
“好,帆兒,你有沒有興趣,年底和姨姨一起辦個畫展?” 梁洛雨倚在廚房的門上,熱情的對她發出邀約。
“哎?好哇。”向帆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是仍舊用她一雙充滿童趣的眼睛滿懷期待的答應下來。
“過來。” 梁洛雨向她招手,“來這裡,用畫筆寫上你的名字。”
“噢!”向帆聽話的在畫面的右下角一筆一畫的寫上名字,而後梁洛雨用花體字熟練的留下畫家署名。
一副用瓜果蔬菜創造的畫作就這樣完成了。
“這個系列,是‘童趣與自然’,我會鼓勵向帆用她的視角随意創作,然後我用廚房用品去做配色。”
“喂,怎麼沒有我的份。”陳星塵卻在一旁看的不高興了,“你這個大藝術家,帶着一個小藝術家......廚房用品,總歸是我的天地吧......不行,我也要參與。”
“誰說不帶你了?”
“嘿!”陳星塵喜出望外。
“特别鳴謝,‘陳星塵’女士策展。”
“哎???”
2年後。
陳星塵逼着梁洛雨考完了駕照,在閑暇之餘,還總想着教梁洛雨做飯。梁洛雨并不擅長做飯,比起開火燒飯,她更喜歡擺盤設計,甚至為家裡的餐具設計圖案都比做飯要開心。每每飯做到一半,她便要伸着懶腰離開廚房。
「又開始耍賴。」
「哎,我又不會離開你,為什麼要學習做飯呢?」
「說的也是......」
陳星塵無可奈何。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臨近9月,陳星塵越發的焦慮起來。
——到9月17日,她們就快要32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