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塵把梁洛雨借給自己的衣服洗幹淨、晾幹,整整齊齊的疊好。時間很快就到了周二,是《西方建築史》的課程日,陳星塵可以再見到梁洛雨了。出門前,她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把睡衣一同打包。
“舍不得還給你,再編個借口吧……”
自從上禮拜二她從課堂上識得梁洛雨後,短短一周的時間已經不知道撒了多少謊。陳星塵心想,也不差這多一個謊言了。她去碼頭旁邊的商場裡買了一盒蛋卷,當作是晚些歸還睡衣的歉禮。
其實陳星塵并不知道怎麼追女孩子。在得知梁洛雨并沒有男朋友之後,陳星塵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梁洛雨了。可她從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别說是追女孩子了,遇到梁洛雨之前她連戀愛都沒談過。上輩子和梁洛雨明明已經是兩情相悅了她也依然扭扭捏捏,還是等到火車上梁洛雨先開的口。——畢竟自己也是女生,性情内向的她反而不知如何表現。
——應該在周末或者閑暇時間發短訊聊天嗎?可是梁洛雨的态度讓她望而卻步,生怕自己再說錯話反而造成差印象。
——應該買禮物或者主動約她出來吃飯逛街嗎?梁洛雨肯定不是常規套路能搞定的。
——應該約她下一次給自己輔導畫畫或者切磋網球?似乎這是最好的理由了,但是梁洛雨又憑什麼願意花時間教她?網球又是0基礎,還是先自己上上課吧……
就這樣在糾結中,陳星塵沒有同梁洛雨再發過信息,挨到了周二早上。
“呼……今天課堂,要好好表現。”
陳星塵提早到了教室,但是她沒看到梁洛雨,且先坐在了教室的最後一排。她望着窗外的學生人來人往,期待着梁洛雨的身影。
自上周五天氣放晴開始,秋高氣爽日照充足,海濱的鳥兒歡騰的不行,在校園裡随處都能聽到悅耳的叫聲。階梯教室的窗杆和拉門被漆成了湖藍色,院子裡的樹有五層樓那麼高,樹枝蔓延到露天的走廊裡,陳星塵并不認得這棵樹的品種,隻是感慨這樹的年紀怕是同這棟古老的教學樓一樣,大概幾十歲了吧。
“發呆呢?”梁洛雨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坐在後面看得清黑闆?”
陳星塵轉過身,才看到梁洛雨已經帶着課本坐在了她旁邊。梁洛雨今天把頭發盤起來了,臉上描着淡妝,年紀提了幾歲,顯得冷豔而知性。可她看向陳星塵眼神卻與旁人不同,關懷而熱切的問候讓陳星塵一時間心跳加速。
“嗨,學姐!我、我一直看着門外呢,怎麼沒、沒看到你……” 陳星塵心慌的時候,就會語無倫次。同時她注意到,梁洛雨手邊放着一杯咖啡,還是那名為“CA”的酒吧老闆的作品。“你還真的挺喜歡這家的咖啡啊……”
“是啊,好喝。你看門外做什麼?”
“我是在看……學一院子裡這棵樹,長得真好。”
“鳳凰木,這一棵有年齡了。每年5月開花的時候才叫好看。漫天漫地的紅色遍布在整個學一的庭院裡。”
“哇……這麼好看。”
叮——叮當——
厚重的鐘聲傳來,是上課鈴打響了。她們的對話戛然而止,一同看向講台上的教授。南洋大學用的還是老式的挂鐘,由敲鐘人手動敲響上下課的鈴聲。——古老而傳統的儀式感,讀書的感覺,真好。
陳星塵一邊瞧着梁洛雨的側顔,一邊在心中琢磨。仿佛她們回到了高中時代,梁洛雨就坐在她的右手邊。每天上課她就像現在這樣,望着梁洛雨的美好的容貌而常常走神。自習課上,她們有着傳不完的紙條,講着說不完的話。
“你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東西?” 梁洛雨覺察到古怪,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沒有。想起我同桌了。”
“嗯?”
“從前讀書時候的……同桌。我們有許多年沒見了。”
“哦。” 梁洛雨發現不是臉上沾了髒東西,放心了許多。
陳星塵關注着梁洛雨表情的變化,想等她主動詢問更多,比如,是什麼時代的同桌啊,明明才讀大學,怎麼又會許多年沒見?可梁洛雨并沒有接她的話茬,卻歪過頭看着陳星塵空空如也的桌面,轉而發問道,“你上課怎麼不帶課本?”
——啊!陳星塵還沉浸在自己的愛情世界裡,又忘記了大學生上課要帶課本。
“課、課本。我,我沒有……”
梁洛雨:?
陳星塵裝作無辜的樣子,往書包裡摸了摸,她記得包裡有個筆記本來着,可以假模假樣的記課堂筆記……可書包裡除了她打包好的衣服和蛋卷,空無一物。
“出門着急……本子,本子也忘記了。”
梁洛雨搖搖頭。“你用我的書吧。”說罷,把她自己的課本放到陳星塵面前,還“貼心”的幫她翻到了正确的頁數,與教授所講内容完全對應。
“謝謝、謝謝學姐。”
陳星塵又紅了臉,她搓着課本的一角,無比懊惱的坐正身子聽課。——在梁洛雨面前的形象,又要扣分了。
好在楊教授的課程内容極好,建築史本身也是足夠有趣的課題,陳星塵的注意力轉移的很快。身旁,梁洛雨翻開筆記本,時不時的記着筆記。
陳星塵瞟過去,行書筆迹還是那般熟悉,連她都要認真“品鑒”才能閱讀。同時,紙上還畫着建築結構的速寫圖,圖畫與文字标注錯落有緻,讓她想起從前在博物館見過的達芬奇手稿。她真的很想誇獎梁洛雨的字迹好看,圖畫的也好,一定是未來的建築大師。但是她不敢再多發言了,梁洛雨一定會要她好好聽講,不會與她扯閑。
直到課間休息,陳星塵才“顧上”關心梁洛雨——“學姐,喝水嗎?”
“不用,我不渴。”她晃晃咖啡杯,示意自己有喝的東西。
“那我去接杯水。”
“好。”
等陳星塵坐下喝水時,梁洛雨主動詢問她道:“闫丹,你覺得楊教授的課怎麼樣。”
“非常好,”陳星塵像是提早準備好了答案一樣,幾乎脫口而出,“她好擅長把知識點講的充滿故事性,不知不覺中一堂課就結束了,我還覺得意猶未盡呢!不愧是國家百大建築師啊……年輕有為。”
陳星塵說完都覺得自愧不如,從前她年紀輕輕做成副教授時也被形容過“年輕有為“,可她卻遠不及中國科學院“百大科學家”的稱号。
“嗯,你要是喜歡楊教授,也可以考慮提早到課題組。”
“——唔!”
原來梁洛雨是在向陳星塵抛出橄榄枝。
對于一流大學裡的本科生,想要在學術領域深造,就一定要讀研究生。能在本科早期就提早加入課題組學習,對于保研是非常有幫助的。陳星塵從前也是大一就加入了江冉的課題組,她同寝室的姐妹也紛紛在不同的實驗室,所以她一下就明白了梁洛雨的意思。
“我喜歡。可是……” 陳星塵頓了頓,“可是我沒有什麼專業基礎,大一的學生……楊教授願意接受嗎?”
——真正的“可是”,是她不是闫丹。倘若她确實是個大學生,能與梁洛雨在同一個課題組自然是極好的。她也相信以自己的學習能力,進入課題組不成問題。可她并不能,她無法名正言順的頂替闫丹,也不能抛開碼頭的工作每天朝九晚八的泡在學校裡。
“确實。” 誰知梁洛雨順着她的話,認真思考了可行性,“你基礎确實太差了。如果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光憑熱情,面試楊教授不見得能通過。”
“啊?這……” 陳星塵被這樣說,也不知道應該偷着開心還是難過,她活這麼久一向優秀慣了,難得被人說“太差”、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不過她此刻也确實需要一個好的“理由”不去課題組。“可惜啦。等我再讀一年書,大二再看吧?”
“嗯……也不用等到大二,期末考如果你成績不錯,我可以幫你介紹。”
“好……”
——梁洛雨好認真。
陳星塵糾結起來,她并不想讓梁洛雨失望,這門課是目前她二人唯一的連接,她也許可以為了長遠的打算好好規劃。
“學姐,等下中午一起吃飯嗎?”
陳星塵大膽邀約。
“我一般和課題組的師姐妹一起吃飯,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一起,周末在球場也見到她們了。”梁洛雨非常坦然的說道。
“哦……這樣。” 陳星塵這邊小心思卻非常多,她當然是想單獨和梁洛雨吃飯的。如果要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她有些想不好,支支吾吾的說着,“我,我……”
“——同學們,上課了!”
講台上,是楊教授呼喊學生們的聲音。課間休息的時間很短,下半堂課馬上開始。
“沒關系,看你。”梁洛雨朝她笑了笑,繼續上課了。
——嘟嘟——嘟嘟。
口袋裡的手機震個不停。
陳星塵趕緊按了挂斷。她瞧了一眼梁洛雨,悄悄掏出手機——梁洛雨似乎沒有注意到陳星塵在桌底下的動作。随即她解鎖手機,看着短信皺起了眉頭。
「阿塵,電話打不通。剛剛我捉到一個行迹可疑的人,你在哪裡?速回。——小五」
「行迹可疑的人?」陳星塵回複短訊。
「你回來說。」
「好。我在外邊,開車回來可能還要一個鐘頭。」陳星塵看着時間,楊教授的課程還要40分鐘,等她再開車回到碼頭,至少也是1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這麼久?阿福不在嗎?」
「等我回來。」陳星塵收起手機。她重新看回講台,幾秒鐘後一臉嚴肅的低頭翻書,想要快速找到楊教授正在講的知識在哪一頁。
“遇到什麼事情了麼?” 梁洛雨小聲問她。同時伸手過來,幫她往前翻了兩頁,然後用手指點了點書頁上的一副建築圖,提醒她楊教授講到這裡。
看來她還是關注到了陳星塵在回手機訊息,也發現了陳星塵走神後着急聽課的窘态。
“嗯……”陳星塵抿嘴點頭,“等下中午,就不一起吃飯了。”
“嗯,好。”
“不過,我确實想和學姐吃飯,方便請教些問題。下次一起?”
“好啊。你提前和我講就是。”
盡管梁洛雨的回應有些敷衍,陳星塵判斷不好,她或許隻是看自己為難,随便應允的。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個溫暖的信号,陳星塵一定會再約她出來的。
“對了,學姐。下課我可能要趕着離開,衣服還給你。”
她從書包裡把打包好的衣服和點心拿出來,遞給梁洛雨。課桌很窄,并不好放,梁洛雨一時為難把包裹放在了腿上。
她按了按袋子,發現怎麼比想象中的厚了許多。
“這是?”隻見梁洛雨把點心掏了出來,要還給陳星塵。
陳星塵快速按住了梁洛雨的手腕,朝她搖頭。
——梁洛雨的手指纖長,陳星塵的手掌搭在上面,忍不住用小指摩挲。
“說過了,不用再給我帶東西,我自己去買。”
梁洛雨掙紮着想把手抽出來,陳星塵卻沒有松手。她看着梁洛雨,而後笑笑拍拍她,示意她收下就是。
待她轉過身去聽課後,梁洛雨的耳朵悄然間泛紅了。
下課鈴一打響,陳星塵收了書包便健步快走離開了教室,一方面是因為她真的着急趕回碼頭,一方面是她怕梁洛雨再追出來把點心歸還。
上車後,她編輯了一條短訊:「學姐,睡衣上有一塊污漬沒有洗掉,我回頭買套新的給你,糕點算作賠禮啦。」
說是新買一套,可梁洛雨的睡衣,是她買來白色T恤親手畫的圖案,陳星塵自知這世上再無第二件,她這麼做無非是給自己的“采花大盜”行為找個台階下罷了。
一路上,每個紅綠燈陳星塵都會拿起手機看看,可惜梁洛雨沒有回信。
驅車趕回碼頭辦公室,陳星塵進門便看到一個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正被萬小五牢牢綁在一個木椅子上。他的臉上已經有兩處淤青和一道血痕,看起來已經被萬小五收拾了一頓。
“怎麼回事?”
陳星塵爬了樓梯,氣喘籲籲。
萬小五從冰箱裡拿出兩瓶水,擰開一瓶遞給陳星塵。“今天早上,他在門口那條街的電線杆上裝攝像頭,被小天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