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當中數她最沒經驗,也最容易讨得差人幫助。韓靜節對這個安排沒什麼不滿,眼見這一仗避無可避,她隻慶幸自己出門時穿了件好行動的褂衫。
打架不似拍電影,沒人喊開始,完全憑借多年來的默契。他們當中唯一帶了刀的信一先沖過去,逮着最近的倒黴鬼探手就刺,連斬帶戳頓時砍得打頭幾人捂着傷口哀嚎。梁俊義站他身後,掃踢替他打翻幾個圍攻上來的,也給韓靜節掙開一個口子。
韓靜節不敢耽擱,順手甩開短棍,目标明确就是要跑向外面求援。可面前還有兩人,其中一個正握短刀向她刺來。初次正經迎戰就要見血,韓靜節不知該作何評價。她一棍斜劈擋開進攻,側步擰身猛打對方手臂。這一下用足了勁,幾乎能聽到骨骼碎裂聲。來不及細想,另有一人揮着鋼管沖着頭就來,韓靜節後撤躲過重擊,旋即起身直戳他肋下空檔。
眼看她要脫身,又有幾人圍過來,被梁俊義和藍信一分别擋開。梁俊義韓靜節方才打落在地的鋼管,與信一蝴蝶刀配合,牽制了一圈人馬。這些人多沒受過訓練,隻是仗着人多,憑勁力沖上前硬打,這個檔口竟敢反身露空給韓靜節。她亦不客氣,照着後腦勺直接甩棍上去,趁對方倒地的功夫與其他人拉開距離。
不過她身形雖快,卻沒防住暗處有人。身後不知誰投來一把匕首,她始終有些怕利器,閃身避過時幅度太大。兩步外有個電線杆,剛好在她視線盲區,藏在後面的人趁她下盤不穩直接沖來,将她壓制在牆上。韓靜節反應及時,抽出甩棍橫架在前對方短刀。鋼棍對白刃摩擦出刺耳噪聲,她畢竟在氣力上比不過成年男子,眼看着刀刃離自己越來越近,信一飛擲一把蝴蝶刀正中對手手臂,給她造出一個破綻。
借着對方吃痛,韓靜節一棍壓下刀刃,棍尾猛砸對方手腕,同時狠踢試圖擺脫壓制。常人吃這一套必被繳械,但她恰恰忘記街頭巷戰時習慣将刀用膠布牢牢捆在手上。對方被她踹開些距離,手腕被打斷,劇痛之下卻沒放棄,揮臂帶刀一拳砸來。韓靜節本能揮棍去防刃,刀砍在牆上帶下一片灰塵,她沒防住他一個掃腿,失了平衡險些跌坐在地。這一下極險,她全力抱住對方大腿沖去想破壞平衡,也做好準備背上要吃一下,隻賭這一通造下來刀刃被廢不會劈太深。
想象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王九蹬牆騰空繞過阻礙,一腳踢中那人的同時,伸手擋在韓靜節與刀刃中間。那一刹那時間好像都得的慢,韓靜節隻聽刀像是劈中什麼硬物,懷中抱着的人重心不穩墜地,然後就聽王九說:“放手啦。”
她扔開那人,看對方倒在地上扭曲着。不待王九再開口,韓靜節直接将甩棍扔給他,起身向外就沖。路上沒有行人,不知是不是聽到聲響紛紛避開。好在不遠處警鈴長鳴,她沖向那邊,高呼救命。
等她帶着幾個差人趕回巷子時,混戰已經結束,對方能動的人都撤走,留下地上動不了的傷者呼痛。好在信一和俊義都沒什麼大事,林醫生甚至有閑心給傷者在做急救。王九不知為何也沒走,還拿着韓靜節的甩棍蹲在原地,好像這場災禍與他無關。
警察面對這滿地狼藉,持槍都不知該指哪一個。支援很快來到,清點完人數後再與韓靜節确認:“張小姐,你的意思是,二十多人來打劫你一個,你奮勇反抗,加上這四位見義勇為,最終把不法分子全部打成這樣?”
激戰過後,韓靜節因為腎上腺素還有些發抖。她指了指靠牆邊站成一排的三位好友:“對,那三位是我堂兄,我們看完電影出來以後遇到這夥人。他們說要帶我去玩,對我動手動腳。我家人受不了,拼死反抗不讓他們劫走我。”
她看了看活蹦亂跳的藍信一和梁俊義,以及站得像座山一樣穩的林傑森,補充一句:“我們家開武館,身手是比較好。”
她又一指另一邊抱頭蹲着的王九:“然後……這一位好心人路過,真的很感謝他出手,不然我都不知會發生什麼。”
被指到的王九笑容燦爛:“沒錯,我見義勇為,阿sir可否替我申請良好市民獎啊?”
警員目光掃視一圈,又落回韓靜節身上,覺得她看着年紀不大,但這一身打扮又顯得像上世紀生人:“麻煩你說一下出生年月、家庭住址,張小姐。另外帶證件了嗎?”
韓靜節從口袋裡抖出身份證和學生證。年齡未成年,家住富人區,還是個中學生……值夜的阿sir原本還在猶豫,韓靜節遂問能否借個電話通知家裡,電話那頭狄秋很客氣地自報家門,然後這事情就順利解決了。
鬧到這麼大,他們幾人自然是等人來接。罪魁禍首沖他們擺擺手,潇灑往果欄方向去。臨走之前,韓靜節還是忍不住叫住他。鑒于名義上他們是義士和被搭救的受害者,話不能說太難聽,韓靜節也隻好忍下白眼:“去醫院消毒縫下針吧。”
她試圖回想方才那危急一刻,覺得以那個角度,王九應當是避無可避隻能用手或小臂擋開刀的。也許是對方手腕斷了使不上力氣的原因,才沒落下嚴重傷害,但總歸要處理一下。
隔着馬路,王九站在路燈下,沖她舉起雙手。他那件浮誇襯衫破得不像樣,袖子還裝模作樣挽至小臂,身上衣上沾了星星點點暗紅痕迹,但看不見任何傷口。
“走啦,晚安晚安。”他留下一路誇張笑聲,韓靜節凝望着他的背影,隐約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什麼秘密。
信一在她身旁問:“怎麼,擔心他啊?”
“擔心他?”韓靜節哼笑一聲,咬牙切齒道:“忌憚他還差不多。”
好在這一場有驚無險,幾個男仔受的都是皮外傷,可能要清創再縫幾針,而韓靜節隻是身上留下點淤青腫脹,頂多疼上一段時日。幾人在大人來前就對好詞,極力降低驚險程度,如果不行就将全場傷亡都推到王九頭上。等狄秋來把人接上車時,就隻看韓靜節指天發誓說自己考試前再不出家門,安心備考,再創佳績。
她這場電影看得太久,狄秋在家睡不下,也慶幸自己沒像平常那樣早早就寝。韓靜節給他打電話時很冷靜,隻是夾帶一點怯意,說她們遭人搶劫,反抗時打傷對方。好在今晚這班警員都肯賣他面子,主動講明情況,說那些人都是古惑仔不礙事,何況沒死人。急救員也檢查過令千金,并未大礙。
一進家門,他先伸手要韓靜節的甩棍,冷靜地看小孩不太利索地拿出來,抗拒意圖明顯。當初決定給韓靜節找個襯手兵器防身時,狄秋直接一步到位搞來最好的。軍用标準質量不用說,實戰過後也隻留下淺淡痕迹。至于是什麼樣的對戰才能留下這樣的淺淡痕迹,狄秋不太想深究。
但韓靜節看着很好。她不喜歡危險,可是訓練這麼多年終于迎來首戰告捷,要她不激動也很難。狄秋揉揉太陽穴,将武器遞還給她:“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剩返幾個月在家安心複習。”
韓靜節用力點頭,乖乖問他是否可以去洗澡睡覺。狄秋應允,見她裝作無事大步邁上樓,忍不住又叫停。看着小孩從樓梯上探出個腦袋,他攢了整整一路的擔憂都換成一聲歎息:“淤青同血腫不好揉,睡前冰敷再上藥。”
那腦袋點了點,淩亂碎發也跟着飄:“知道啦阿爸,你快去歇吧。”
随着腳步聲消失在樓梯盡頭,狄秋環顧四周,一時竟有些恍惚。也許這會是未來常态,韓靜節馬上要去大學,再之後成家立業。許多事都會被今夜這樣,由她自己好好消化處理,隻給家裡報聲平安。
不過起碼眼下她還會打電話回家,狄秋想着,記下明天要去找俊義打聽詳細戰況。等到動身去找冰袋時,他已經半強迫地說服自己暫時放下焦慮,去想大學是否有可能不住校,畢竟家裡往返港大好像不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