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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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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出于什麼理由,張少祖的确沒下死手。不過對方沒幾年就死于内鬥,之後他兒子接手生意,如今也橫死街頭。混幫派的逃不開這條路,而張少祖已經感慨過太多次,為何是自己有命活到今日。

如果狄秋沒有知曉真相,那世上最後知道他與陳占交好的人就這樣都死去了。他不知該不該說可惜,或者說,該說究竟是哪件事可惜。

他沒有太執着于活,否則生病早就去醫,何苦小仔們與兄弟輪番來勸。他倒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怎麼死,當然如果有的選,他希望死得有些價值。

城寨出事那日,他久違感受到求生欲。送走狄秋,護住藍信一,不能讓韓靜節出事。他這樣想着,等到王九真的要殺他時,他忽然有些後悔,想着是否應該早些掙紮。

如果能夠發揮出全力就好了,不必讓韓靜節受傷;如果早些叫阿秋提防就好了,不至于讓他涉險;如果早認出陳洛軍就好了,無需走到這個地步……他一件件向前追溯,沒有數很遠,就數到了亡者。

兄弟有大禍臨身,寄妻托子必要收留,不得反目無情推卻不理。如有不依者,受五雷誅滅。這是入幫會的誓言,然而隻對同門兄弟,陳占不在此列。約束張少祖的另有條目,說不得庇護外人欺壓兄弟,如有違背死在萬刀之下。

狄秋年輕時抱怨過,說這些規矩太多太長。做二五仔的不會在意,反倒是真心當兄弟的不該講這麼毒的話。當時張少祖笑而不語,狄偉是真的笑出聲。可時至今日,張少祖不得不承認,阿秋說得是對的。刺得他難安并非幫規,而是往昔回憶。

金蘭喊他祖哥,孩子們叫他契爺。有時張少祖不得不半夜去狄秋家裡找人,無論多晚,金蘭總會披着外套送到門口,在阿秋出門前小聲同他講:“勞你看住他啊,祖哥。”

說來奇怪,阿秋沒對張少祖講過這樣的話,也許他們都默認在外面混的才有危險,也許是以他們的關系,這種話不用講出口。

張少祖手搭在心髒處,那裡很重,可能是裝了太多牌位,但又還在切實跳動着。

“對不住,阿秋……”他苦澀道,像年輕時被逼入絕境那樣,和結義兄弟坦白:“我總以為,人往下走,就會有路。”

“你沒虧我。你救過我,也救過我個女。”狄秋緩緩搖頭,平靜道:“我知道你不要我講多謝,你想聽我講算啦、放低……是,我有路走到這裡,是我克他們換來的好命。”

“我命好,過去二十年過得順。但我講咗算了又代表什麼?她們不是我的物件,我沒資格替她們說話,我講不了放低。他們怨我,我認。你呢?你認嗎?”

狄秋手中還握着那串菩提珠,捏得太緊,骨節都失了血色。他今日來原本沒有抱着尋仇的意思,對張少祖他沒有太多恨,更多是迷茫。

幾十年的情誼,兩代人的交情,狄秋心知這些都不似假。但與青天會殺人王來往的是他,動手腳瞞住出生證明的是他,想放走人的也是他。

都說活着最緊要,那沒活下來的人不是更可憐嗎?狄秋想不明這個道理,金蘭沒有外家,早夭的孩子魂魄又不全,連他都不理的話,她們要怎麼辦?

他的話問住了張少祖。他脫口就想答“認”,如果知道秘密的人都死了,他就是最後一個知情者,這筆帳到死他都會獨自背負。

但說出口之前,本心又将他攔下。明明輸液管裡流着止痛藥物,但身體裡某一處卻開始作痛。張少祖向前傾身,想要抵住痛處,可刀割一樣的鈍痛卻瑜愈加清晰。

他一生中多數時候可以稱得上磊落,唯獨對兄弟有欺瞞。可能當年結義時發過的誓真的作數,萬刀誅心,五雷加身。在沉沉的痛苦中,張少祖想,也許這些年裡他為金蘭上的香火都有私心。

内心深處,他的确含着隐秘的期盼。狄秋花了許多時間養育一個孩子長大,生命綿延下去多幾分亮光,死亡的陰影就淡幾分,加在張少祖身上的沉重負擔好像也由此可以減去些許。

就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他渴望着這份重擔能夠消解幾分。曾經張少祖以為,他隻是不太怕死,可他又實實在在安穩活了許多年。所以他實際期盼的,其實是狄秋的原諒。

這原諒無從談起,因為阿秋根本不曾怨恨過他,于是張少祖便隻能祈求他放下。他希望狄秋放下,等靜仔長大,牽她的手交給新郎,某日真的做了白發蒼蒼的外祖,被更多的小孩子圍繞着……

這樣張少祖在臨死前可以安心。等他在見到金蘭時,無論對方怎樣恨他,張少祖起碼都能說阿秋過得很好。

他這樣想着,直到被狄秋直白道破,才發覺自己傲慢得離譜。狄秋同他算的是喪親之痛,三條人命不會因為他一句“算了”就消失。

真是的,張少祖想,他明明認識她們的,為何這些年隻記得狄家那個案台。

二人初次見面時,還是他車狄秋去的咖啡館。那是家裡安排的相親,阿秋很不情願,但沒過太久就請張少祖去證婚。金蘭初次見他一點都不怯,噙着笑向他點頭緻意,喚他祖哥。

張少祖沒有想過要組建家庭,但因為狄秋,他好像也沒錯過什麼。婚禮很熱鬧,金蘭煲湯煮糖水會給他和阿虎捎帶一盅,她是護士學校畢業,技術一流,如果哪日打針或包紮特别疼就說明她有心讓男人們吃點教訓。

剛出生的小崽比貓也大不了多少,會走路說話後一日比一日好玩,也一日比一日煩人。囡囡聰敏,很早就會坐在張少祖肩膀,認堂口匾額上寫的字。弟弟嘴笨說話晚,但好乖好乖,會安安靜靜坐着玩積木。

他明明認識她們,以兄長叔伯自居,但在漫長的年歲裡,最該被記住的反而最早遺忘。

“我認,阿秋。”張少祖低下頭,被幾十年的罪惡感壓得低頭,恍惚間卻記不清自己有無将這份歉意說出口。“我平生最悔的,是沒能護住……”

話被淚水打斷,他沒能說完。他想說,龍卷風最強的時候好像誰都沒能護住,可那份積蓄太久的愧疚和悲傷将他沖垮,他咬緊牙也壓抑不住,直到痛哭出聲。

從城寨被拉進醫院那天,他在急救時陷入昏迷,夢裡久違見到陳占。那人是當年大戰前的樣子,問他為何如此執着,隻要放棄龍城幫這三個字,他們依然是兄弟。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對話,是他們與雷振東談判之前,他與阿占見面。那時他們隻是在說幫派對立,所以聽到陳占的問題,張少祖答得很磊落。

他說,龍城幫是理想與信仰,要他放棄龍城幫,即是要他背棄盟友同兄弟。

而陳占問:“我不是你兄弟嗎?為何選擇背叛我?”

當年張少祖無話可說,他不覺這樣是背叛,而阿占和狄秋同Tiger好像也很不同。之後金蘭她們出事,在最終決戰來臨前他同阿占又見過一次,那次他也沒有講出疑惑。

如今走到夢裡,聽到相同問話,他終于能答:“不同的,阿占。你我是兄弟,但阿秋是家人。”

夢到此就胡亂結束,醒來之後張少祖卻想明這個道理。他有些遺憾自己懂得太遲,如今想來,他這家人當得大概也不太合格。

張少祖哭得太痛,沒有察覺狄秋幾時将手搭在他肩上,又是幾時離去的。等他反應過來時,就隻見到一個單薄背影,踽踽走出病房。

他慌亂跳下床,倉促間扯開輸液管。血順着手背蜿蜒滴落,儀器發出嗡鳴警告。屋外的小弟同醫生護士都在趕來,而張少祖臉上糊滿涕淚,狼狽想要追上狄秋。

人們向他彙集過來,隻有一個人背身離去。這一刻,張少祖不再是龍頭,也算不得大哥。他張開口,不知自己想要寬宥,還是懇請他留下。他想說什麼,而狄秋似有所感,停下身來。

他停在會客區,兩個年輕人正坐在那裡乖巧等待着。韓靜節丢下一本書,跳起身來挽上他。離開手杖她站得還不太穩,狄秋遂接住她,沒有教她跌倒。

藍信一已經發現異樣,急忙向張少祖跑來。而韓靜節也沒有忍住,看向喧鬧人群。在看清之後,她露出一秒詫異,接着附在狄秋耳旁說了什麼。

狄秋沒說什麼,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臂。兩人進了電梯,在門合上之前,他都沒有回頭。

不知為何,張少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牧師來城寨傳道時講過的話。他講,按着定命,人人都有一死,死後且有審判。他還講,愛如死之堅強。

所以他們誰也不會擺脫死亡的陰影,因為死是很厲害的事情,否則聖經裡又何必把愛同死比。但這也不要緊,因為愛足以和死亡相比。

未來許多年,張少祖都好奇那日在時,韓靜節究竟說了什麼。可惜就算他們借各種契機重新來往,能坐到一起飲茶吃席,他也沒有找到機會問出口。

但其實韓靜節沒說什麼。在一片混亂中,她隻是講:“阿爸,我們回家吧。”

電梯一路下行,阿金在車裡等。在駛出黑暗地庫後,他問下午有什麼安排。

沒有血案要擺平,沒有屍體要處理,阿金亦不知這下午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他想問老闆之後要做什麼,又覺得老闆恐怕也給不出答案。

那美好的仗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也跑完了,所信的道持守住了,從此以後,有公義的冠冕為兩位複仇者存留。那麼,然後呢?

一時間沒有回答,于是他透過中鏡看,就見到兩人坐在後座上,狄生木然得沒有表情,韓靜節倚在他肩頭,睜着眼不知在想什麼。

她大概是在看窗外街景,因為一抹粉流過時,她說:“……阿爸,春天就來了。”

那是一樹開得很早的吊鐘,狄秋沒有看到。幾頭花苞急急趕在九七年初,不足以妄稱春天。而有些事會比春天先來,比如狄秋家人的祭日、韓靜節的生日,以及人們不知該怎樣處理的複雜情緒。

不過在這一刻,在到家之前,狄秋隻是牽住她的手,肯定道:“春天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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