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後撤躲閃,輕哼笑了一聲将劍收回劍鞘挂回腰間,自峙着驕傲的模樣。
他吓着她了,那她也要吓回去。
這算拒絕吧?然而,看到她悄然發紅的耳垂,他很開心。
胃,連着心,不需要喝酒也可以醺染上了酒般苦冽的熾熱。
“我本來想去白駝山的,現在,已經耽誤好久了。”她足夠信任他,跟他傾吐着自己的苦惱。
“我陪你去。”他含笑去吻她犯愁的眼。
“嘻——你知道白駝山在哪裡嘛?”她閉上眼,感覺有些癢。
“我知道。”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像月亮沉入了水中,被河沙覆蓋。
“那你說說看。”她很期待。
随之,白駝山的風景随着他的聲音傳進她的腦海,幻想讓她有些飄飄然。
悠涼的風遊過靜藍的石闆路,穿過幽綠的柳枝,帶起些微瀾入室,是絲絲的涼。
沾在了皮膚上,又很快被蒸熱。
腦中似乎也打起了鐵花,是金光閃閃的忘乎所以。
-
風邪入體。
行走江湖,受傷生病也是尋常,但這次,他不是一個人。
躺在床上,半夢半醒之間,他聞得到濃郁的藥香,聽得到異域的小調。
在他愈發沉入黑色夢鄉時,涼涼的知覺自額間觸染,透入他的夢裡。
直到他醒來,都覺得内心通明。
他稍稍一偏頭,就看到了靠在床沿沉睡的她,這是一種恬靜的安甯。
不由得,他擡起了手,虛虛地描摹着她的眉目、鼻子、唇……因為唾手可得反而不敢亵渎的珍惜。
……
早上,她醒來,習慣性想要站起來伸一伸懶腰,剛一要動作,頭皮就一痛,奇怪往回看去,原來,自己的頭發連着他的頭發,被纏成了發辮。
此時,他也被着扯動擾醒,朦胧睡眼裡還帶着一種惡作劇得逞的好整以暇,看來是不打算悔改了。
她好氣又好笑地捏住了他的臉,放開,拆開了發辮。
“藥師,你好幼稚。”
他的笑容淡了幾分,他不想再被她那麼親密地呼喊别人的姓名,坦白道,“如果,我現在跟你說我不叫黃藥師,你會不會生我氣?”
生氣也沒關系,他會哄她,直到她不生氣,心甘情願喊他的真名。
“其實……”她卻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驚異起來,“差點我也忘記了,嘻嘻,當初我也是用了假名。”
可巧。
“不如這樣,我數三聲,我們一起說自己的真名吧。”
這一次,沒有謹慎的防備,沒有促狹的逗弄,全然接納了對方的人隻求真心換真心。
“一”
“二”
“三!”
“歐陽鋒!”、“歐陽岚!”
重疊的音,如漣漪,散開。
遲到的真實,順序一錯,全部都錯了。
“我……你……”歐陽岚欲言又止,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梳理。
“怎麼?”同樣的姓,歐陽鋒隻覺得巧合,但是又在歐陽岚的神色之中察覺到了不妙。
“怎麼。”相處以來,一向開朗活潑的歐陽岚露出了嘲諷的神色,似明玉有瑕,“你父母沒有跟你說過,你一同出世的還有個孩子?因為雙生子不祥,所以送給了遠房親戚。”
歐陽鋒搖頭,過去,他不知道這件事,現在,他抗拒知道這件事。
但是,歐陽岚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我就是被送走那個。”
“歐陽岚,你阿姐,或者,你阿妹。”說完,她嘲諷的神色消去,面無表情。
雨打過的海棠,豔麗得萎靡。
“你講大話。”歐陽鋒擁住了歐陽岚,隻覺怎麼都抓不住她,“假的,又是假的對不對。你又在開玩笑!”
“我知道的時候,也是這麼問阿爹跟阿娘的。”歐陽岚任他抓緊了自己,也借着他依靠。種種心緒之中茫然最為濃郁。
“怪不得,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好親切、好想親近……”
她說的何嘗不是他的感受,到此,兩個人都知道,這一切已是定局。
窗外悠悠涼風不識趣地闖入,又在寂靜之中見勢不好忙打着轉離開。
他給她帶的那些閃耀火花一下子失了光,化成了鐵塊,壓得她好沉好沉,那鐵腥氣是如此令她隐隐作嘔。
她本應該最嫉妒的人,竟然成為了她最鐘情的人。
造化弄人。他們為自己的謊言付出了代價。
“如果,我們真的是黃藥師跟慕容嫣就好了。”
“白駝山上,是不是有很多白駝?會不會下雪?聽說,有很多蛇,雲心山莊都有很多蛇,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分别呢?”
“我曾經,真的,很想很想去到你說的白駝山去,親眼見識一下。但是,現在,我不想去了,以後,都不會去。”
她笑容蒼白,眼神飄忽,似是追憶着從來到訪的白駝山,她出生的地方。
她張口,似乎是想要叫他的真名,但最終還是改口,“藥師,珍重。”
他那時年少固執,緊緊抓着了她的手,不給她抽回。
他聽到了她的歎息。
乍醒,歐陽鋒擡頭看到了漏入破窗的月光,那麼藍,那麼冷。
是她丢下他的,他不會去找她,不會,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