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時半年之久,朔州邊亂終于平定了,大淵的軍隊以最小的傷亡代價打退了匈奴大軍,不但奪回了失去的城池,還向西拓展了二百裡地占下了三城。
這一天用過晚飯,沈湛懶散散地在營中散步,沒走多遠就看見景明也在一個人往營外的方向走着。沈湛躊躇了一會,還是追了上去,“姑姑。”
景明的耳朵早就聽到身後的動靜,于是乎腳下停都沒停,應聲說道“跟我來。”
沈湛不在說話,緊捯幾步跟在景明後邊。走了一刻鐘,兩人已經把大淵營地遠遠甩甩在身後,隻能依稀看到一些輪廓了。景明爬上一座小山頭,背手站立靜靜看向遠方。沈湛站在她的側後,靜靜地看着她熟悉身影,又從她的臉線轉移,也看向遼闊的天邊。此時的太陽是醉人的紅色,它不在刺眼卻極有感染力,躲在雲層的後面,把大半個天空都染紅了,像深秋層林漸染的楓林。極其美,又極其靜穆。
“美嗎?”說着景明坐了下來,仍舊看着絢爛的天空。
“嗯,好看。”沈湛也坐到旁邊。
“大淵幅員遼闊,在哪裡都有醉人的景色。雖然天下之大處處風光無限,但在我眼裡,永遠是大淵的精景色更美一些。”
沈湛沒有作聲,她感覺到景明要和她說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果然,景明停頓了片刻又說道:“可惜,景色雖好,這方土地上的人卻配不上她。清顯,你這一年來在臨康做事,對官僚可有什麼新的體會嗎?”
沈湛眨眨眼睛,“姑姑,我離開書院時間不長,還沒什麼特别深的體會。不過在衙門的時候,總覺得沒什麼朋友可言,除了和姑姑的人,我幾乎不敢多說一句話。”
“官場就是如此,哪裡還有多少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是利益糾纏罷了。古往今來,黨争黨争,争的無非是個權錢二字。清高如孔、屈者,向來不占多數。”
沈湛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笑着說道:“不管别人是不是志同道合,湛兒總是站在姑姑這邊的。”
景明淡然一笑,“清顯,你見到朔州的戰場了,他們是保家衛國,但又何嘗不是‘黨争’下的犧牲品。朝廷裡的鬥争更是殺人不見血。你若真走上這條路,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你。”她停了一下,故意又說道:“你已經為我做了不少事情了,我倒是想讓你安安穩穩去生活,回了京,我打算把你送回江南老家去。”
景明本意隻是想刺一下沈湛,人嘛,被刺痛了反而更不願意離開、更珍惜眼前了。可是沒想到的是,沈湛聽完後大驚失色,一手按住景明的手,另一隻手環住她的背,整個人就撲到了她懷裡,“姑姑你又要叫湛兒走嗎?九年了,湛兒每天都想見到姑姑。要不是姑姑,九年前我就随着我爹娘一起走了,哪還有命活到現在?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也願意站在姑姑這裡,替姑姑擋一擋。”沈湛又驚又急,又想起了爹娘,想起了九年前的雨,話到最後,竟帶了些哭音。
這是沈湛第一次毫無預兆地撲上來,景明下意思地撫住了沈湛的背,這個反應讓她略有些吃驚,但她放棄去捕捉這一點異樣,迅速回過神來柔聲說道:“清顯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你若願意留在我身邊,我高興還來不及。”說着輕輕拍撫着沈湛的背。
情緒平靜之後,兩人又并排坐在山頭許久,直到夕陽西下,天色由絢爛的紅轉向淡淡的青,才轉回軍營。
景明走到自己營帳外,就看見景通等在門口,有個勤務兵跟在他身後,提了一籃東西。景明笑笑道:“四哥怎麼等在門外了?”
景通呵呵笑道:“沒你同意,我這個當哥哥哪敢随便進,惹了你還不得被你用劍趕出去?”一邊說着一邊做了個誇張的趕人的動作。
“哪會?”景明說着撩開門簾把哥哥讓進去。
景明的軍帳可比其他人的清雅多了,窗邊一桌二椅,桌上花瓶裡還插着一束早上錦衣采來的花。兩人落座後,景通言道:“明兒你看,這是上午運城送過來的桃子,我在井水裡鎮了一天,現在暑氣喧騰,我特意挑了一籃給你拿過來,解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