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傷愈之前要辛苦你了。”穆檀眉點點頭,“四娘跟你說了?”
“說了,我和姐姐都聽大人的!”辛五答得毫不猶豫,他幹活很麻利,短短功夫已經把地上染血的髒衣收拾起來。
阿姐說了,如今衛氏姑侄為大人所用,她得繼續伏在陸府替兩邊傳遞消息,讓這合作長久下去。
他不如姐姐能耐,但也明白道理。
一心盼着恩人常赢。
穆檀眉從倒座房出來的時候,外面夜色深沉,月色被烏雲遮蔽,頗有點伸手不見五指的意思。
她借着朦胧的檐下燈,摸着黑慢慢地往主屋走。
沒走幾步,她站住腳,突然輕斥了一聲。
“誰!”
前頭一道陰影晃了晃,修長的手指從袖中拾出一個火折子,點燃了放在腳邊的提燈。
穆檀眉迎着光,對上了那人蒼白昳麗的面龐,他神情微動,看着她的眼眸深處有點難以克制的委屈。
她怔了怔,如夢初醒。
壞了!忘了司延槿還在家裡!
她突然一陣心虛,夾雜着某種不可言說的麻煩感,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真就沒動,真就守在原地等她。
“司延槿。”
她頓了頓,猶豫地叫了聲他的名字。
司延槿彎着嘴角,清豔的眼睛裡碎着些晦暗不明的光。
有點不對勁。
穆檀眉莫名地想,可她沒琢磨出原因,就隻得主動招呼,“這麼晚了還沒睡?”
對面的人“嗯”了一聲,停頓了下,“等你。”
對方顯然沒打算跟她寒暄,直接把天聊死了,穆檀眉張了張嘴,幹脆彎腰提起燈,心裡頭唉聲歎氣。
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怎麼她就出一趟門,司解元就從字字珠玑變成惜字如金了?
她無奈地轉身,一打眼瞧見不遠處的屋檐下,陸晚嬌正親力親為地拿着個棍兒支窗戶。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陸晚嬌的瞳孔一縮,難掩震驚。
穆檀眉瞬間頭皮發麻,她飛速得權衡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轉身,而是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我來吧?你那個位置不好使勁。”她嘗試接過,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陸晚嬌手裡抽走了木棍,定睛一看,對方還算鎮定。
陸晚嬌沒聽清穆檀眉在說什麼,她的視線難以控制地集中在一處。
那裡有個身形瘦高,氣質冷然的年輕男子,跟在穆檀眉的身邊,亦步亦趨。
她眼神迷茫了下,緊跟着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不就是那個司延槿?
陸晚嬌心情複雜,沒想到會在這裡再見到他,更沒想到眉兒會把他留宿在家裡。
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
她下意識蹙眉,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難聽的,可對穆檀眉的了解讓陸晚嬌選擇閉上了嘴。
眉兒穩重,行事向來有分寸。
能在這個時候見到司延槿,怕是他也從中出了力,多半還是為了營救自己……
不能讓眉兒為難。陸晚嬌的表情變幻莫測,最終勉強停在一個客氣溫婉的笑容上,她生疏地從屋裡繞行到門口,主動跟對方見禮。
“闊别已久,司,解元像是長……”她頓了頓,及時掐住了挑在舌尖上的話,改口稱贊道:“愈發模樣出衆了。”
話一出口,陸晚嬌才後知後覺出怪異,她自幼喪母,鮮少與外界接觸,大多是代陸家應付人情往來,與年長許多的内宅婦人周旋。
也就把高門婦那套專門招呼小輩的話術,學了個爛熟于心,脫口就來。
陸晚嬌臉色發白,胳膊一顫,下意識拉住了穆檀眉的手腕。
和他們二人離得近了,她才順勢看清了司延槿的臉。
他和在青州時的模樣,有了明顯的差别,眉眼形狀更豔麗,襯得本就清俊的面容愈發出挑。
他的身量很高,以緻于看人時要微微垂眼。
被這雙帶着寒氣兒的眼眸不帶情緒地一睹,陸晚嬌登時就垮了和善的臉。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司延槿的眼神。
但也不能恩将仇報。
陸晚嬌悄悄将手塞進穆檀眉的手心裡,感覺到她順勢松開五指與自己交握,心底躁郁的情緒才平定了幾分。
她渾身不自在,對方卻忽地淡淡一笑,“陸姑娘過譽了。”
說話的語氣像日日在此吃飯似的,極其的輕松平常。
陸晚嬌剛調整好的心态,一下子又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