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一間不起眼的書肆,今日因為掌櫃的家中有喜而閉了門。
三皇子身着低調的青衣,獨自坐在隔間裡出神。
“嘩啦”一聲推門聲響起,來人先是規矩地行了一禮,随即大步走了進來,在他對面坐下。
一開口卻幾乎要壓抑不住興師問罪的隐意。
“殿下,臣請來的耶舍上師手劄,為何還沒送到太後手裡?”
三皇子轉頭與他對上視線,頓了頓,仍是好聲好氣。
“四舅公,這些日子我時常要在禦前侍疾,皇祖母又親自去了後山的佛寺,替父皇抄經祈福,是以沒有機會。”
這番說辭俨然沒能令面前人滿意,他皺了皺眉,捋須催促道:“下月太後就要搬回宮中,屆時家宴上就是獻禮的好時機,殿下切不可再錯過。”
三皇子心裡一堵,到底慢慢颌了首。
“我的私印——”
他話音未落,對面的髯公将面色沉下,語帶規訓地勸道:“臣與殿下一體同心,為了殿下的宏圖大業日日不敢松懈,殿下難道還要對臣起疑?”
三皇子一時止語。
須臾功夫,他袖子下捏緊的拳才緩緩松開。
三皇子推椅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卷沉重的古籍竹簡,閉了閉眼,霍然朝着面前之人劈頭蓋臉地砸去!
對面的人沒料到他突然發作,慌忙擋住臉,全然大吃一驚。
“殿下這是作甚!”
“作甚?”
三皇子幾乎是怒極反笑,強壓着怒火低聲問:“昨日濟州府傳來了一封快報,父皇閱後當即改了主意,将原本由我獨管的監修京畿水渠一務,平分給了二皇兄!”
“不妨請教舅公,那濟州來的信報上都說了什麼?”
“換言之。”他目光裡閃過寒芒,一字一頓逼問道:“舅公苦心謀劃的這一出苦肉連環計,怎麼就在老巢裡露了馬腳?”
“這,這……”
對面之人臉色紅白不定,片刻後才假作鎮定地辯解道:“都察院的人一貫難纏,陛下這次嚴命徹查濟州官場,臣已料到難以脫身,是以提前做好了防範,誰知,誰知還是不經查!”
真是不中用!
三皇子理了理衣袍,重新靠着椅背坐下,“海右局勢複雜,試圖攪亂視線,禍引他人的,何嘗隻有舅公一家?”
“殿下所言極是,既如此咱們也不必妄動,隻管避影斂迹,以免不打自招。”
對面的人被壓住了氣勢,不自覺地放軟了話,還勸慰道:“那快報裡就算是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迹,可也終歸隻是嫌疑而已,陛下就算一時惱怒,也不會當真怪責到殿下身上的。”
三皇子聞言一陣失望,心道你懂什麼。
以父皇的多疑,不無中生有便是好的,這信一來,不論上面查到了幾許痕迹,都足夠捕風捉影,忌諱自己了。
到底是自己根基淺些。
可他勢單,同樣有勢單力薄的好處。
若是一味惦記着二哥的優勢,悶頭往上貼,反而成了舍易求難,落得個兩不沾的下場。
他壓下不滿,從懷中掏出那卷佛宗手劄,扔回到桌上。
“這手劄就有勞舅公先幫我放着吧。”
“是。”對方這次沒了二話。
“還有印鑒——”
對方颌首道:“殿下即将監修水渠,勢必用得上,自然該親自保管。”
三皇子按捺住心底的無力感。
他說的有一句對。
對方再如何不堪大用,畢竟是他的母族至親,血濃于水,是真正盼望他出頭之人。
三皇子斂了袖子,溫和如初地盤問道。
“這幾日舅公都覓見了哪位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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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和坊。
穆檀眉做完早課,正照貓畫虎地依着陸晚嬌的姿勢,練五禽戲強身健體。
兩人做完一套,陸晚嬌還意猶未盡,又架起姿勢做了一套拳操。
穆檀眉跟不上動作,就拿了她的花剪,繞着院子精心的給花花草草剪雜條。
等陸晚嬌第三套拳法做完,穆檀眉也基本把大小盆栽都剪光秃了。
陸晚嬌累得一頭汗,沒注意自己一不留神失去了什麼。
“煙芷!”
她沖心腹丫鬟招了招手,煙芷正在廊下隔着柱子跟伏月聊天,聞言忙笑盈盈地迎上來了。
一邊答應着,一邊拿了帕子仔仔細細地給小姐擦汗。
“早上我新蒸了兩籠糕點,你一會兒去一趟隔壁,給迎征妹妹送去。”
穆檀眉晚半拍反應過來,拉住煙芷問:“煙芷姐姐,我的呢?”
煙芷掩嘴笑了下,“小姐怕您吃味兒,提前命奴婢多調了一種口味,這會兒就在竈上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