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他做過什麼?能讓穆檀眉即肯對他不假辭色,又願對他費心施展,甚至如同對自己一樣的内心輕慢!
司延槿的眼皮有些熱,他擡起冰涼的手背,徑自按在雙眼上,嘗試以此鎮壓他突如其來的,從裡到外的燥熱煩厭。
她不肯真正把他放在眼裡這事,說實話,他無所謂。
可這一切的前提,卻得是他盡可能的獨一無二。
“司,解元?”
困惑不解的女聲突然響起,待确認了久站在樹下的那人身份,确實是司延槿後,伏月才意外地問:“您怎麼在這?”
樹影下的年輕男子轉過身,擡頭時慢慢露出那張表情有些陰暗的臉。
伏月被吓了一跳,卻聽司延槿語氣如常道:“有些睡不着,出來走走。”
伏月答應一聲,心裡有些納悶,自己過來送冰飲,誰知沒見到自家正主,反而撞見了别人。
她幹活利索,見亭子裡東倒西歪地撂着杯盞,将手裡的壇子一擱,就要上去收拾。
誰知邁上台階時,又被司延槿叫住了。
“伏月姑娘,你家大人呢?”
司延槿的眼神很冷靜,語氣裡則帶着兩分藏不住的執意,這讓他整個人的情緒看起來很相沖。
伏月怔了怔,“奴婢今夜不當值……”
她說話有分寸,不願多跟外男提及大人私事,這麼着委婉擋回了。
對面的人似是動了動眼皮,挪前一步,再次追問:“我有些話想跟她說,煩請姑娘指個路。”
伏月沒成想對方是刨根問底的架勢,一時沒收斂住臉上的異色,連忙低下眉重新掩去。
“大人她,應該是去花廳了。”她遲疑了下,還是說了,“大人今日沒用好膳,方才胃口稍好,傳了宵夜……”
她話尾的字音還沒消散,身邊的人已經一陣風似的,疾步走了。
“多謝。”
許是心裡壓着虎符的疑問,穆檀眉白日裡吃得少,他是知道的。
她沒用飯,就陪着白喑用了許多冰飲,如今再反過來,讓白喑同她吃飯也是應該……
他一路又快又急,眼睛裡很沉,臉色卻很蒼白。
他握了握手指,心知方才詢問她的婢女時,恐怕露出破綻了。
伏月雖什麼都沒表示,可臉上的訝異,在那一瞬間卻沒來及藏住,自己像個無賴一樣厚顔逼問,怕是要讓人在心裡議論,甚至奚落他急不可耐像是要去捉奸。
不過他不在乎。
司延槿看着前方逐漸放大的屋檐,心裡亂得輕快。
甚至還因為意外的叫人看出了他情緒的失控,或許就會被暗暗猜測,能與她扯上一點旖旎關系的可能,而覺得隐隐心歡。
這次他沒忍耐,徑直推開了門——
花廳内的燭火偏暗,圓桌上不分體系地擺了幾樣亂七八糟的小菜,一罐肉絲粥飄着煙氣被圍放在中間。
室内意外的隻有一個人。
穆檀眉那雙總是清明的眸子,被隔在蕩開的熱煙後面,叫人一時間難以分辨。
她見有人進來,同樣費勁地眯眼細看,随即露了個笑臉。
“怎麼是你來了?”
司延槿按在門上的手一緊,頓時有些泛酸。
本想解釋是夢魇醒了,結果嘴一張,莫名其妙地鑽出了一句“我不該來。”
對面的人刹那間蹙了蹙眉。
剛才還看不清的表情,這下卻讓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穆檀眉一擱筷子,品了品他怪裡怪氣的語氣,奇怪道:“不是該不該來,我當你睡了,是以沒打算叫你過——”
她說着一揚眉,心裡轉過彎來,總算抓住了對方語氣裡的一絲委屈和……幽怨?
幽,司延槿幽怨?
穆檀眉按住心裡的詫異,飛快琢磨了下,盯着眼前那張被罕有的隐怒不甘等情緒,增色地愈發好看的臉,緩緩笑了起來。
她拖慢語速問他,“這個點兒來找我,是被夢魇醒了?”
司延槿一怔,對方卻根本沒用他回答,而是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座子,親切地體貼道:“不如坐下,我幫你盛一碗熱粥醒醒神?”
司延槿摸了摸跳個不停的胸口,來時重疊積壓了一路的情緒,被她三言兩語撥化了。
對面的人根本不管,也不在意他會否發作,就如掐住了他的命門一般,輕輕巧巧地拿捏着他。
司延槿不知該氣,還是苦笑,對方卻罔顧他暗自的僵持,變戲法似的從桌下搬出個眼熟的壇子,把蓋一扔,先手給他斟了一盞。
司延槿垂眼看着杯中淡紅色的飲液,故作尋常地問:“這是?”
“是我讓人才買來的楊梅飲,喝着跟果酒一個味兒,但不醉人,你要不要嘗嘗?”
她頗有興緻地向前推了推杯盞,單手撐着臉,笑着催問他。
“不必了,我——”
他形狀豔麗的眼眸裡,帶着點怪異的冷意,似是想要說道什麼,卻不知是因為沒忍心,還是守序知恥,到底還是克制下來。
“我喝粥。”
穆檀眉看了看他清俊的側臉,總感覺這人今天有些别扭,像是在跟自己較勁,偏又中途啞火,讓人摸不清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