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眼皮跳了跳,心道看來這神機營是個什麼地界,連璟帝自己都是心知肚明的。
什麼棘手的廢人都能順便塞進來。
“那行兇者?”
穆檀眉心念一動,難道是?
李拱果真含恨道:“正是那國公孫!”
穆檀眉的心跳快了兩下,覺得不太對勁。
照李拱所說,這國公孫已經被宣雲公主看上,算是脫穎而出,又有什麼必要跟人起争執?
總不能他是不願尚主,卻被陶小國舅施伎針對,代為強取豪奪,所以才誤以為想要平息紛争的李應讨,是在拉偏架,縱惡欺淩吧?
穆檀眉的指尖習慣性在案上劃了劃,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國公孫,果真未經世事,行事太過耿直。
明明有千般法子,他卻非得自損三千,行這偏激之事。
穆檀眉心裡道一聲可惜。
想必陶家和二皇子也沒想到,他們為平衡關系,恐三皇子獨占鳌頭,踩他們一頭才精心挑中的人選,居然跟印象裡的軟柿子不同。
不僅性子烈,還不懂這時局中的玩法,愣是把一樁珠聯璧合的好事,給攪得玉碎瓦爛了!
穆檀眉不禁念叨起三皇子的好運。
怎麼這等天上掉餡餅,對家撞大禍的美事兒,都能平白送上門去?
不過……
她緩緩道:“依我拙見,管操大人也不必太過憂愁。”
李拱猛地一攥拳,瞪了瞪眼,“大人此話何解?”
“此事既然因陶家和宣雲公主而起,自然就跟二皇子殿下脫不了幹系,如今正值陛下病期,莫說這等動刀動槍,險出人命的醜聞,即便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二殿下為了不惹陛下動氣,想必也是不敢随意處置的。”
她嘴角輕輕牽動,心裡之前的顧慮,反而掃清了些。
“萬一被人捅到了禦前,遭受彈劾,那可就絕非能夠輕易脫身的了。”
李拱愣怔一瞬,緊跟着反應過來,握拳敲在左手掌心。
“如今乃是特殊時期,連三皇子都比往常更加的謹言慎行,隻敢拿些好的喜事,讓陛下高興,好早日恢複龍體。”
他說着心裡逐漸有了底氣,“若是二殿下生事,莫說别的,隻一句孝名便擔當不起!”
穆檀眉含笑颌首,“事已至此,大人待如何處理李少将軍的委屈?”
李拱的臉色白了一些,他嗫嚅片刻,像是被抽了力氣坐下,狠下決心道:“既然是委屈,也隻得讓應兒再委屈片刻了。”
穆檀眉見他聽懂後,仍是決定忍耐不發,伺機後報,便微微點了點頭。
連二皇子都不敢惹事,區區一個李家,在龍體面前,更是一縷青煙。
不如借機在二皇子和陶家手中,得些實打實的補償。
神機營中人多眼雜,這等惡性事件壓是壓不住的,等時機成熟,自有發酵到禦前的那一天。
屆時,或許不等李拱親自賣慘使力,自會有人推波助瀾,替他正名委屈。
說完了話,穆檀眉的疑惑也解開,她便理了理衣袍,起身告辭。
“李少将軍雖然傷重,但畢竟年輕,身子骨又有底子,想來很快就會一路好轉了。”
李拱心裡一熱,感激地将她送出門去,“承大人吉言,等犬子康複,一定令他親自上門道謝。”
穆檀眉揮揮手,“好說好說,咱們比鄰而居,管操大人真不必客氣。”
她越是随和,李拱越是心下感念,方才提心吊膽,暈頭轉向了這麼久,如今事有眉目,這才有功夫打量穆檀眉。
看她身形纖長,模樣生得好,面上更是每每帶着笑意。
讓人與之相處,不必深談,就覺舒服圓滑。
偏那雙微微上揚的眼睛裡,藏着一股說不出的神盈氣息,又兼眼神清明,令人不敢瞧低,下意識地端正了态度,與她慎重平等而交。
也難怪家裡上至老母,下到閨女,提及眼前的小姑娘,都是一副隐隐吹噓的語氣。
李拱心知自己承了别人的大恩,不敢耽誤她的事,一直目送穆檀眉的背影消失,這才悄悄松了口氣,忙不疊地擦了擦通紅的眼圈,往李應讨院中疾步去了。
這頭穆檀眉才一回房,伏月就一邊奉了茶,一邊趕忙過來給她捏肩。
“不忙。”穆檀眉按住她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半指寬的竹簽,小心妥帖地收在了床下的暗格裡。
伏月一向知分寸,見自家大人藏東西沒閉着她,就知這東西雖重要,卻并非絕密,見不得人。
“大人,這就是您從将軍府取來的東西?”
穆檀眉嗤笑一聲,把床褥恢複了原樣,懶散着身子椅進了圈椅裡。
“是啊,若不是先摸過底,我怎麼知道這李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嘴裡又有幾句實話呢?”
伏月就笑了,“看大人的神情,想來這李拱李大人還算是個老實人,大人也算是滿意了。”
“不錯。”穆檀眉的神情微斂,“這李家雖與叛相葛三安有舊,可确實算是門風清正的門第。”
甚至李拱此人,謂之憨厚也不為過。
小小一個神機營裡,什麼妖魔鬼怪,都敢在内興風作浪,他能秉持本心,一路堅守到這般程度,已經實屬不易。
不過璟帝屬實小氣,既知李拱的性子寬厚,不善計謀,卻還把他送到這等虎狼窩裡,就是存心要磋磨李家的意思了。
她眼前不自覺浮現起,李應讨那副毫無血色的瀕死模樣,心道也不知這李少将軍,有幾分肖像父親。
若是青出于藍,比李拱更明白靈透幾分,自己日後也不妨帶一帶他。
就算是除惡揚善了。
伏月見大人不語,就自己蹑手蹑腳關了門窗,避了出去。
穆檀眉坐直身子,一邊研磨,一邊把今日在輔國将軍府,與夏遠徵密談之話,從頭到尾重新複盤了一邊。
“這九邊……”她提起筆。
盡是一些貪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