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嬰凝着她過于幹淨的眼眸,心跳有一瞬的失措。
不過一個低眸,他笑:“殿下,姒嬰不知您何意?”
溫甯也不過随口一說,早已猜到他會這樣回答。
她又拽了拽他衣袖,道:“姒嬰,本殿下再與你商量一件事。”
姒嬰低着眸:“殿下請說。”
溫甯停了步,認真望着他臉道:“姒嬰,你的靴子能不能借本殿下穿上?放心,本殿下不嫌棄是你穿過的。”
姒嬰擡起眸盯着她看,眼神逐漸變得很是複雜。
他可以與她兩朝為官的父親相鬥,不落下風。可自來到玉華湖後,她說上半句,他一次也沒猜對過她下半句是什麼。
溫甯也知自己是自己強人所難了,指了指身後,道:“我方才在舟上消暑,将鞋襪脫了。那兩個是伺候我的下人,對我盡心盡責,又是姑娘家。這裡隻有你勉強能算是半個男人,我不舍得讓她們光腳走回去,隻能懇求你了。”
姒嬰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被她哪句話戳到了,一字一頓道:“郡主殿下,姒嬰,不借。”
溫甯聳肩:“也好,本殿下不拿強權壓你,你定是不肯了。”
她心底早已做出了準備,他不肯,她多得是辦法脫他靴子。
他的确是太子殿下,卻是前朝的尊貴人。論起,她這個當朝的郡主,來日的太子妃,未來的皇後,比他更是尊貴。
她忽然躬下身。
姒嬰猛地一攥傘柄,深吸口氣,一字一頓道:“不勞郡主,姒嬰,借。”
溫甯站起身,很是貼心接過傘。看着他穿着濕透的内衣,将自己靴子脫下來,恭恭敬敬地擺在她赤裸的腳下。
她将傘遞給他,笑着道:“本殿下早知姒大人不是個冷心人。”
姒嬰接過她傘,盡量不去看她染了泥濘的玉足。
溫甯穿上靴子才知他靴子竟然是濕的。
她試着走了幾步路,抱怨道:“姒嬰,你靴子不舒服,本殿下不喜歡。”
姒嬰實在難忍,壓着怒火道:“郡主殿下,姒嬰記下了。若有下次,姒嬰會提前穿上殿下玉足合腳的男子靴……”
溫甯撇嘴:“那倒不必,也就是你。換做别人,本殿下才不穿别人穿過的靴子。”
她是個挑剔的人,還是第一次穿别人穿過的靴子。
一次玉華湖之行,姒嬰少了外袍,淋了身大雨,赤腳在地上行走。
溫甯尚且好些,身上雨水擦了幹淨,倒也清爽。隻是綠紗裹玉體,腳下卻穿着雙男子靴。
地牢官丁遠遠看到兩人,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這才确定。
撐紅傘的那人,的确是舉朝不知的清貴之臣,姒嬰,姒大人。
至于紅傘之下的溫甯,他匆匆看了眼,忙将視線移開。
兩人撐同一把傘,又是同樣的狼狽打扮,姒大人可是淨過身的人,這樣定是巧了……
地牢陰涼,新造的宮殿,有單獨的竈房。
晴岚、翠微出宮前,專意去了趟禦膳房。兩人回到地牢,一人伺候溫甯去梳洗換衣,一人去煮驅寒湯。
溫甯梳洗一新,交代道:“找幾個公公伺候姒大人梳洗,驅寒湯也給他送碗。”
吏部地牢裡,太監宮女不下百人。
惠賢皇後撥來十二人;兆帝賜了十二對宮女太監;東宮裡頭,庾景逸将伺候自己的宮人,舍了一半送入了地牢;
溫輔良不放心女兒單獨住,平王府又派來了不少下人。
說是地牢裡面,不比住在坤甯宮裡的排場小。
翠微挑了幾個手腳麻利的太監,讓人送去熱水。
一排太監背對監牢,垂首而立,将兩間監牢擋得密不透風。
幾名太監提着熱水進去,片刻拎着空桶走了出來,站在過道裡,恭敬回道:“郡主,姒大人言可以自己梳洗。”
溫甯坐在桌前,正在小口啜驅寒湯,蹙眉問:“為什麼?”
他做太子殿下時,伺候他梳洗的不也是太監嗎?
她往身側翠微身上看了一眼,想是:他梳洗用不慣太監,要用宮女才成?
可他在玉華湖時,不是言,不喜任何女子親近嗎?
晴岚猜到了,躬身附耳溫甯:“小姐忘了?他已然不是男人了,自然不願别人看他身子。”
溫甯還是不懂,深蹙眉問:“不過是掉塊肉而已,為何不願讓人看?”
晴岚見她懵懂,臉頰微紅。
老爺從不讓外男親近小姐,也就是今年,小姐來了京城,入了皇宮,才算與太子殿下這個外男相處過。
太子殿下她是知道的,哪怕老爺不在,也不敢牽小姐的手。
她不好說出口,紅着臉搪塞道:“小姐别問。來日嫁了太子,您問他,太子殿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