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景逸低眸看了看那塊點心,又看她,将臉一扭:“本宮不吃!”
溫甯知自己錯了,摟住他手臂,歪在他肩頭,手伸到他唇邊,又将那點心遞近了些:“表哥必須吃,表哥不吃甯兒也不吃了。”
姒嬰站在兩人對面,微微擡起頭,忽而便覺手裡的空茶盞很是礙事,卻又低下了頭,低眉斂目。
庾景逸看向溫甯,心底的酸氣兒直沖天靈蓋。
溫甯忙道:“表哥,你瞧姒嬰現在的裝扮是不是會心生憐愛?”
他便向身着紫裙的姒嬰看去,隻一眼,那酸氣沒了,一口咬上溫甯遞來的點心,道:“甯兒,本宮也可長成他那模樣,卻教父皇的容貌拖累壞了。”
溫甯想了想,覺他說得對。
她的娘娘與她母親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自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她父親容貌極好,是她心底的第一美男子。
至于姨丈,半生戎馬,縱然做了皇帝不改一臉兇态,莫說臉上有傷疤,就是沒有,也算不上英俊。
她坐直身,望着庾景逸認真道:“表哥現在就很美,很好。”
庾景逸一口将點心壓下,這就要抓上她手傾訴滿心的愛意。
不曾關閉的房門前,一個身着錦袍,手拿折扇的公子,站在甬道長廊裡,故作無意撇向房内,眼神流連在姒嬰身上。
庾景逸若有所感,向房門前看去。
溫甯認得她,拽了拽庾景逸袖口,小聲道:“表哥,那是個登徒子。”
庾景逸當即便要站起身,卻見那公子并不看他與溫甯,而是看姒嬰,輕咳一聲,小聲道:“本宮還未見過登徒子,今日見見也無妨。”
于是兩人明明看見了他,卻裝作沒看見,吃着點心,喝着涼茶,用餘光看熱鬧。
那公子來回走了幾趟,終于忍不住了,邁步進了房門。他對桌前的溫甯與庾景逸視若無睹,來到姒嬰身前,問:“小姐,何以站立于此?”
姒嬰早在街上時,便知身後跟着這樣一人,也知溫甯與庾景逸是想看熱鬧,擡起頭,答:“喜站。”
公子看清他眉眼如墜雲端,身心早已飄飄然,一臉癡态繼續問:“在下徽州學子王通,敢問小姐芳姓?”
姒嬰看向看熱鬧的溫甯,道:“姒。”
溫甯被他看了一眼,也不覺自己看熱鬧有什麼不對,小聲道:“表哥,原來姒大人今年紅鸾星動,也不知有無為自己掐算掐算。”
庾景逸看得津津有味,小聲道:“這短袖之癖,于姒愛卿現在的身體,倒也合适。”
溫甯一臉茫然,問:“表哥,什麼是斷袖之癖?于姒大人現在的身體,倒也合适,又是何意?”
庾景逸看向一臉茫然的溫甯,唯恐教壞她,端起一杯茶掩飾窘态,道:“甯兒無需多問。”
溫甯沒問出個所以然,本打算刨根問底,卻又不舍得眼前的熱鬧,吃着茶點,閉了嘴。
王通唯恐唐突了天仙,又問:“姒小姐喜站多久,若不想站了,可願讓周某一盡男子之禮。”
姒嬰笑了一下,那笑意極冷,道:“公子,姒某乃男兒身。”
溫甯忙掏出香帕掩唇,樂不可支歪在庾景逸身上。
庾景逸也沒好到哪裡去,趴在桌子上,雙肩不停顫抖。
當年司天監官員淨身,為全朝矚目,淨過身的官員,不是拿掉點東西便算完了。官員要在皇宮住下,為防止出醜事,每隔半年,便要檢查一遍。
到了近年,檢查司天監官員身體是否殘缺的,成了他東宮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姒嬰是個淨過身的太監。
他勉強直起身,抱住溫甯繼續笑道:“甯兒,這是今年最好笑的事。”
溫甯将臉貼在他胸膛,香肩微微顫抖。
帕子下,她貝齒緊咬紅唇,輕一阖目,雪腮滾落兩串淚水。
她心疼得不停顫抖,隻覺庾景逸的笑聲刺耳至極。
她那樣鐘靈毓秀的殿下,卻成了淨了身的太監,她竟不知自己可以恨誰。
恨她的親人嗎?
恨殿下有一顆複仇之心嗎?
她誰都不可恨……
她睜開眼睛,趴在庾景逸胸口,向姒嬰看去。
一雙重墨的黑眸,看清了她眸底的淚水,不由一怔。
溫甯動了動帶着白痕的紅唇,對他道:“殿下,溫甯心疼您。”
姒嬰想要笑,想要移開視線。
他是個謹慎之人,從不輕信于人,這一刻忽便想放下心底防備,做她口中的殿下。
她有一顆玲珑心,那心幹淨,赤誠,熱烈如驕陽。若對一人好,敢與天下人為敵,不遲疑,不後退。
他漠然搭垂下眸,對王通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