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景逸本就畏他,加之心底有愧,一來二去,心底清楚,自己于王府見溫甯再無可能了。
趕上十二月頭上,他主動請命,代兆帝冬獵去了。
溫甯聞表哥要去不少時日,身側有朝臣陪同,本想着先去看姐姐。又想起多時不曾入宮看望姨丈娘娘,便問過父母,讓穆朝驅車去了趟皇宮。
兆帝還在上書房忙碌,一聽她入了宮,隻以為她會先去探望皇後。
沒成想,剛拿起待處理的奏折,便聽到廊下傳來她小聲的問詢聲,便有周信的回答,緊跟着,少女清甜的聲線隔門傳來:“姨丈,甯兒能進來嗎?”
兆帝手中動作一頓,望向門外影影綽綽的少女身影,眼角不禁濕潤了,忙令:“快讓朕的甯兒進來。”
那扇幽暗的房門開了,款款走進來個俏生生的少女,蛾眉婉約,圓眸灼華,一見他,欠身一拜,甜甜喚:“姨丈。”
兆帝連臉上那道很顯兇殘的舊傷疤也笑出了幾分慈愛,愛憐看着她,招手示意她來。
溫甯上前抱上他手臂,先是仔細端詳了他幾眼,見他反比未曾生過那場重病前更顯精神,倒也放心了,軟聲道:“姨丈得龍氣護佑,定能萬歲萬萬歲。”
兆帝輕捏她小臉,連連暢笑不止,笑道:“朕可不是那群癡心妄想的皇帝,如今坐在龍椅,也不過為你表哥登基少犯些難罷了。”
溫甯一聽表哥名心驚跳,偷眼去看兆帝,唯恐他再多談及什麼。
兆帝對上她視線,眉眼又溫柔了幾分,輕拍她手背安撫道:“甯兒,這一切與你無關,來日景逸若真沒那福氣,甯兒仍是朕的驕陽郡主,是咱大商最尊貴的女兒。”
溫甯一陣心驚肉跳。
女兒閨閣裡的事,她樣樣不通,朝堂上的事卻耳濡目染,不教自通。
她心底早就清楚,她與表哥的婚事,并不全然是她與表哥的事,而是大商與溫家的事。
她斂下心中旁思,将兆帝從龍椅上攙扶起來,笑道:“甯兒路上聞宮人多嘴,竟言您與娘娘有了争吵,甯兒将那宮人很狠訓斥了一頓。您與娘娘是結發的夫妻,縱有争吵,也不是他們嘴裡的那樣。”
她說着,便将兆帝攙扶出了上書房房門,繼續道:“甯兒多時不曾拜見您與娘娘,今日難得來了,您不願甯兒也得拉着您陪甯兒去見娘娘。”
兆帝一聽這個,連連擺手,沒等說出什麼。
溫甯氣鼓了雪腮,圓眸怒瞪着他,質問:“姨丈不肯去,怕不是讓宮人說中了?”
兆帝也瞪了眼,道:“甯兒,朕與皇後的事,你個小姑娘家不準摻和。”
溫甯見他生氣了,委屈問:“姨丈怕不是以往對甯兒的好全是假情?如今連甯兒的懇求都不顧及了,您若不陪甯兒一起去見娘娘,準是姨丈心虛對甯兒的假情。”
兆帝見不得她委屈模樣,忙好生哄着:“甯兒,姨丈真真不能見皇後,你先去,朕還有政事忙碌。”
他看周信,叮囑道:“甯兒走時,讓人去玉華湖捉來兩尾金龍魚來。”
溫甯犯了執拗,絲毫不管他的不情願,一路連拖帶拽地,将他拉到了坤甯宮門前。
惠賢皇後知溫甯來後便一直皺着眉頭,又聽溫甯将兆帝拖拽來了,想着今日也就今日了,披上了厚氅,示意身側的少女跟上,出了三道宮門來迎兆帝。
宮門口,溫甯兩隻手拉着兆帝,死命把他往宮門裡拽。
兆帝戎馬大半生,若真不想進去,哪是她能拖拽動的。
兩人還在宮門口僵持着,兆帝不經意地擡眼一看,見惠賢皇後來了,神色一變,從容将溫甯雙手推開,向惠賢皇後笑:“皇後來了。”
惠賢皇後看也不看他一眼,顧自向溫甯親熱招手:“我的兒,快來,讓娘娘好生看看你。”
溫甯背對着惠賢皇後,先是看了眼假笑故作從容的兆帝,又回頭偷眼看了眼眼底隻有自己的娘娘,心底了然了。
索性也不管了,回轉身來到惠賢皇後身前,一把抱住了她,甜甜喊:“甯兒想死娘娘了。”
惠賢皇後又是愛又是憐,将她抱在懷裡,眼圈紅了,道:“本宮自從做了這見不得光的皇後,便連人也不是了,想見個小輩兒,任有百想也是空想。”
溫甯還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自怨自艾的話,忙擡起頭,見她紅了眼,也跟着紅了眼。
她是在皇宮裡住過的,深知皇宮是個見不得光的所在。任你是皇帝,還是皇後,縱有權力在手,也不是随心所欲,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的。
其中朝中權力盤根錯節,一層關系套着一層關系,掌權者縱一呼百應,卻也失去了自由身。
溫甯心疼望着她,道:“娘娘,甯兒這幾日天天來陪您。”
惠賢皇後一聽這話掉了眼淚,似恨似怨地看向兆帝。
兆帝躲閃着視線,隻是讪讪賠笑:“皇後有甯兒相陪,自能暢懷幾日。”
惠賢皇後冷冷一笑:“隻可惜這樣好的甯兒,皇上能要偏不想要!”
溫甯本想裝沒看見的,惠賢皇後這話一出,她隻得看向跟在惠賢皇後身後略顯局促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