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徑直去了書房。
長條案牍左右各站立一個陌生的仆人,镂空菱角窗灑入半室燦金光輝。
姒嬰便坐在光輝之中,埋頭案牍間。
溫甯來到他身前,低下頭道:“殿下,溫甯有件事求您。”
姒嬰停了筆,微微擡起頭,看向身側的一名仆人。
那仆人轉身從一側抱來錢箱,上前恭敬道:“郡主,裡面共是一千三百萬的銀票。”
這個數目很是巧妙,前朝時,每年國庫歲入,剛好一千三百萬。
溫甯驚訝看向姒嬰:“殿下知曉溫甯所求?”
他略帶暗澤的肌膚,在光輝裡沾染了晶瑩的碎光,唯獨是一雙深邃的黑眸,光照不入,暗澤幽幽。
他看過溫甯一眼,繼續握筆奮書,淡淡道:“此為大商一年歲入,因是你來,孤可以借你。”
說話間,他筆停了,從一側拿來朱泥,擡眸看溫甯示意她來,又道:“既是借,必要有借有還,孤要你給孤簽個欠條。”
溫甯受寵若驚,走前一步,見姒嬰桌面擺着一張墨迹未幹的欠條,落款蓋着東宮太子大印,最下一行,以蠅頭小楷寫着:兩年為期。
溫甯有些奇怪這日期,為何偏偏是兩年,問道:“殿下,為何是兩年後?”
姒嬰黑眸霧澤幽幽,看着她,似笑非笑道:“兩年後,你我若完婚,此欠條大可作廢,若未完婚,你欠孤的,連本連利,孤要一并向你讨。”
溫甯來時是帶着滿心的内疚而來,聽完這話,心底的内疚消失了,良心也不見了。
她将拇指按在朱泥裡,用力在欠條上蓋下自己的拇指印,道:“殿下放心,溫甯從不欠人東西,這些錢财,不用兩年定能還你。”
姒嬰将身慵懶往太師椅裡一倚,覆着霧澤的黑眸,看着她飽含怒意的圓眸,問:“孤聽聞,你并不願嫁孤?”
溫甯對上他暗含鋒銳的視線,頓感一陣心虛,強做鎮定道:“殿下從哪裡聽來的這話?溫甯能與殿下完婚,開心還來不及,怎會不情願?”
姒嬰一挑修眉,長長‘哦’了一聲,上下打量着她,又問:“你這錢财為誰而借?”
溫甯脫口而出:“為大商。”
姒嬰眯眼:“哪個大商?”
大商隻有一個,卻有前朝,本朝之分。
溫甯也不傻,理直氣壯道:“大商便是大商,還能有幾個?”
姒嬰輕笑:“貓甯,你不該為任何人利用。”
那溫輔良心向庾家人,甯可将親女兒舍了也要為庾家人謀劃,所為大抵不是一個忠字,而是栽在了義字上頭。
當年庾成篡位登基,将僅剩下的三萬沙平軍,統統賜給了溫輔良。
庾成手握兵權篡位登基,心底最是忌憚外姓執掌兵權,唯獨待溫輔良不同。
那三萬大軍,應對外敵猶顯不夠,若對上庾成手裡的大軍更是不敵,卻可用來邀買溫輔良的心。
連他也要感慨,庾成早在篡位之時,便下了一手好棋,為自己的兒子留了一個好後手。
溫甯湊近他臉,略帶諷刺地問:“難道殿下沒利用溫甯?”
她的親人利用她,她心甘情願。
若為他利用,她不情願。
姒嬰伸出一隻筆直的手指,輕輕點在她額頭上,用力一推,将溫甯湊近的臉推遠後,慢條斯理地道:“你有什麼,可以為孤所利用的?”
溫甯冷冷一笑:“溫甯是個笨人,和殿下這種聰明人打不了什麼交道,可誰是真心為溫甯好,誰對溫甯是利用,溫甯分辨得出。”
他一開始不願承認自己是蕭雲毓,現在卻又承認了自己是蕭雲毓,還要與她完婚,所為不就是……
溫甯想到這裡茫然了。
起初她以為殿下是為了溫家的錢财,顯然,殿下并不缺錢财,若為溫家的權勢。
他已是三品,朝中一句話,甚至可當一品的口令用。
他又是前朝太子,多得是前朝舊臣擁護他,似也不缺少權勢。
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想要與她完婚的?
姒嬰餘光掃她一眼,一臉傷心地道:“貓甯,孤從來沒想過利用你,你我也曾青梅竹馬,孤的确心悅于你。”
溫甯頓時後退一步,拿手指着他,胸脯氣得劇烈起伏,小臉漲紅,半晌也沒能說出什麼有殺傷力的話來。
她從未見過這樣厚顔無恥的人,殿下明明對她隻有兄妹之情,卻诓騙她,言他心悅自己。
姒嬰見她反應,眸色微沉,冷冷道:“這話孤隻說最後一次,你若再不信,孤自此再不多說一句!”
溫甯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抱過錢箱,邁步就往書房外走。
他愛說不說,縱是說上一萬次,她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