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怎知文長明迂腐守舊?”何姣姣振振有詞地道:“我觀其言行,進退有度,有體恤黎民之心,有心懷天下之仁,甚是難得。”
何朔惱怒地一甩廣袖,“那就看她能不能從并州活着回來!”
“她一定能的!”眼見父親真的要發火,何姣姣吐了吐舌頭,連忙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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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經學派這邊的路子沒走通,文照也去找過虞澤,可虞澤已被并州那邊接連不斷傳來的捷報沖昏了頭腦,全然不在意文照的告誡。
“文長明,謹慎是好事,可謹慎過頭做事就會束手束腳。你看看這些天蕩寇将軍傳來的軍報。”虞澤得意洋洋地将一摞捷報往文照面前一推,“連你老師陸陵都誇獎過樂玄,你擔心他作甚?就算周梧小兒想耍些下作手段又如何,他們不過一群土雞瓦犬爾,區區馬燕,如何能與樂玄相提并論?”
文照細細翻看那一摞軍報,樂玄卻系難得的将才,與韓儀所部甫一交鋒,便連連得勝,打得韓儀率衆躲入太行山,龜縮不出。
文照看着看着,突然問:“韓儀躲入了太行山,之後呢?”
虞澤漫不經心地道:“最新的軍報還未到,不過臨行前我給樂玄下了死命令,讓他必須将那群膽敢造反作亂的逆賊全數殲滅、一個不留,所以你不必擔心在老家的親友,并州之亂想必不日就能消除了。”
文照面上的神情卻并不輕松,她輕輕搖了搖頭,“恐怕此事沒那麼簡單。八百裡太行山,大壑雲雷伏,陰崖日月通,路能摧車,奇險無比。如韓儀等諸多逆賊久居山中,自然對地勢了如指掌,進退自如,可樂玄将軍等衆初來乍到,恐怕要吃上一些苦頭。”
虞澤當時就挂了臉,不滿地說:“行了,這些事兒我自有主張,用不着你在這兒烏鴉嘴。”
文照讨了個沒趣,隻好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中。
又過了一些時日,并州再傳急報,果然不出文照所料,韓儀仗着熟悉地形,漢軍不敢擅入大山,隻一味地做縮頭烏龜,無論漢軍如何叫罵也不肯探頭,樂玄不敢托大,因而隻是圍而不攻,兩方就此僵持下來。
那頭樂玄進入戰略對峙狀态,這頭的今文經學派頓時就活躍起來。在周梧的示意下,今文經學派的大臣們開始紛紛上書,彈劾樂玄剿匪不力,有擁兵自重之嫌。京城内外也開始流傳樂玄與韓儀狼狽為奸,意圖劃并州自立為王的小道消息。
縱然尚書台以虞澤為首,但今文經學派終究樹大根深、底蘊深厚,他們一齊發難,虞澤一時竟彈壓不住,有數位大臣的上書飛到了皇帝姜望的案頭。
原以為樂玄即将圓滿完成任務,皇帝已專心緻志地投入到日常修仙活動中,此次又因公務被強行拽回洛京皇宮,姜望很是惱怒,把大臣們上書的竹簡砸到虞澤面前,“你看看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跟朕保證過,樂玄一定沒問題的嗎?那他這是在作什麼,難道他也想造反嗎?!”
虞澤匍匐在地,連連磕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這些都是小人的刻意诽謗之詞。蕩寇将軍确系将才,您且看他前期殺賊有破竹之勢便可知一二,如今匪首率衆躲入大山縮頭不出,蕩寇将軍難免心存謹慎,奴婢會立即督促,讓他即刻進山殺賊!”
虞澤連發十三道急令,要求樂玄不得延誤,即刻剿滅逆賊。
第十三道急令,提及樂玄身在京中的家小,言語間已隐含威脅之意。
收到急令的樂玄望着雨霧濛濛間有如吞天巨獸的巍巍太行山,絕望地長歎一聲,終于擡手下令,“擂鼓,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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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玄敗了!”
消息傳來,虞澤手中的竹簡慘然跌落,文照坐在一臉懵懂的趙瑜對面搖頭歎息,而周梧則興沖沖地跑進大司徒府内周淮的書房。
“叔父,果然不出我所料,虞澤勒令樂玄強攻韓儀,結果被韓儀仗着地形之勢打得大敗不說,韓儀還趁勝追擊,樂玄所部被打得一路丢盔棄甲,現如今正困守黃河邊,有如惶惶喪家犬!”周梧興奮地兩眼放光,在周淮的書房内直繞圈,“咱們再使把勁兒,争取盡快讓陛下貶了那樂玄,我好擡馬燕上位!”
“恐怕沒那麼簡單。”周淮面色卻并不輕松,他淡聲道:“一來臨陣換将乃是兵家大忌,二來樂玄雖遭此大敗,可之前的勝績也是實打實的,加之有虞澤從中斡旋,恐怕陛下還會允他整兵再來,咱們還得等等。”
“還要等……”周梧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右手緊緊攥成拳頭,冷冷地道:“叔父,侄兒已經等得夠久了,不想再等了。若再等下去,那樂玄真又再度整兵重來,咱們此前種種功夫,豈非全都白費了?”
周淮蹙眉,“那你想如何?”
周梧握着的拳頭忽然又松開,他施施然在周淮對面坐下,悠悠道:“樂玄困守在黃河邊,我聽人說黃河泛濫成災,時常有決堤之險?雖然去年并州段的黃河堤壩曾大修過,可那既是宦官負責修葺的,質量堪憂也是常事。”在周淮狐疑不決的目光中,周梧卻自得地笑起來,“倘若樂玄時運不佳,正巧撞上了黃河決堤,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