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水汽彌漫,凝在葉上成珠,桐君一路早來,帶着裙裾潮濕,黏在皮膚上十分難受,尋到湖邊廊下,前面水草葳蕤,後有修竹繁茂蓊郁,少見人煙,正是密會的好地方。
忽然,一聲譏諷的冷笑,在氤氲潮濕中轉瞬即逝,無人曉得是她發出,她換了一身櫻桃紅百花裙,腰上被腰封掐着細細的,袖擺寬松,動作間可見瓷白皓腕上青綠翠玉,粉白綠交輝襯的粉腮紅潤,瑰姿豔逸,眸中水潤,眼下含着愁悶望着,隻一眼便失了半顆心,勾的人舍了臉面祈求說出來,可細看去又含着一絲冷厲,怯怯不敢放浪形骸。
李兆松急急過來時,便看到的是這般境況,頓時心内居然有絲懼怕,他慌張般小步後退,他知道當晚她看到了他帶着表妹逃跑,并未對她施以援手。
臉上一陣灼熱,燥的他好似回到宮宴當晚,宴後賞景,他看着其他人俱都三三兩兩相伴談笑,他孤身一人坐在那裡,氣悶的将眼前杯中酒一口喝下,辛辣順着喉管到了腹内,灼的心口焦躁的恨不得将眼前一切毀壞。
他慢慢起身走到一處,看着魏雲安周圍全是高家貴女殷勤恭維,他倨傲般側身看着遠處紗燈,果不其然片刻後魏雲安便散了人群,走到他身邊,一臉關切,“表哥,可有事?”
他長舒口氣,裝作無意道,“花燈各有妙處,随處看看。”
“聽說花園中更加巧思,若不我們去看看。”
剛才的不忿刹時煙消雲散,話語正中下懷,便順勢道,“好。”
兩人剛走到院内,便聽到身後震天的厮殺聲,以及四處爆燃的火花,刹那間好似天地混亂,所有人臉色惶恐四處逃竄,他說不清心底是何滋味,隻覺心底暢快替代了慌亂,冷靜地看着人慌張奔跑甚至一臉可怖在地上爬着逃生。
直至被人裹挾着往前,他才回神尋到表妹的手,看了一個方向跑去,卻發現形勢遠比想象嚴峻,刺客好似漫天撒豆成兵,到處和侍衛進行搏鬥,甚至隐見上風,糾集在一起奔着遠處皇後而去。
他的手在背後被輕力止住,回首看去,見到表妹一臉難色,想必也是發現了皇後那處境況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表哥,我們不能這般...”魏雲安雖為女子,但高門中教誨忠君當是首要,眼下皇後受難,必得上前盡綿薄之力。
李兆松卻不這般想,内心嗤笑她的思想愚昧,卻也曉得若是此次立了功勞,必是人前顯貴的好機會,頓了頓,遠見那處厮殺正酣,眉間湧現掙紮之色,終是點點頭,拽着魏雲安上前。
眼前火光一閃,腦中發白一片。
“表哥?”
一聲嬌喝,和當日情況重疊又分離,李兆松眼中茫然看去,反應片刻才回神,是她非表妹呼喊,忙收斂心神,微微俯身,眉眼溫潤含笑,給人三分親近之意,青色錦袍華貴内秀,氣質卓然,和煦道,“桐君妹妹,可有久等?”
李兆松問完,見她泫然欲泣,白皙眼眶刹時紅腫,墨色眸子不安動着,他頓時心裡慌亂了神,卻也心裡放心了些,若是她裝作不知故作坦然,他必得好好想想她如此心機深沉為何,可見她面對他居然先哭訴一番,必是毫無城府,委屈到了極緻。
他急急繞過秋風帶到廊下的水草,在一步之處堪堪站住,臉上湧上為難,聽着耳邊嘤嘤涕聲,愧疚道,“桐君妹妹,你想怨便怨吧,我隻恨瘦弱書生,百無一用,比不得那些武夫。”
“表哥,不要這般說。”桐君拿起絹帕摁了眼角,怔怔坐在廊下,看着遠處日光,眼前黑暈,看不得清楚,嗚咽道,“當時情況緊急,表哥又不是三頭六臂,如何穿過重重刺客。”
一番話将他心中的不安熨帖的十分安然。
桐君也不待他回話,細細說着當日驚慌,自是越過道觀内無根道士的世外居所,隻說道破舊觀内道士和廚娘的生活,其實也是為了表明她和二少爺并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看着他眉目放松,本以為自己也沒了擔心反而心内沉沉,抑抑無法抒發。
她和二少爺在皇後前方抵抗刺客,她轉身之際見一個刺客沖着他和大小姐而去,剛欲張口,卻看他錯腳躲在魏雲安身後,若不是一個侍衛持刀在魏雲安面前截住落下的刀,後果簡直不堪回想。
當日兵荒馬亂,她安慰自己是眼花,可一切卻好似烙在心頭,怎麼也揮不掉,隻得安慰自己生死之際,那是本性,她不能矯枉過正,對人要求過分,這般想來,心裡便好受了些。
“桐君妹妹。”李兆松激動上前,兩人一拳之距,黏濕的呼吸撲在她面上,她極力忍着後退的想法,硬生生挺在那處,接着聽他道,“真不知你受了如此劫難,若不是表妹當日驚恐萬分,左右不能自主,我必得以命沖破刀劍前去救你。”
頓了幾息,悠悠道,“我必是信你的。”
水草茂密随風搖蕩,上面的白蘆花似谷穗般,在秋風裡千裡飛雪,掩映下的瑰色裙裾一閃而過。
南雁赤紅着臉,咒罵表少爺不要臉,怎麼能這般折辱她家小姐,平日裡但凡有機會必會在老爺大少爺面前說表少爺的好話,有人前露臉機會的,也必會推到面前,可表少爺怎麼能背後這般說,華貴的衣裳佩飾,小姐時不時的添置一個,還要通過丫鬟梅枝的手遞進去,美其名曰二夫人送過來的,小姐如此費心,還說這些傷人心肺的話,如果讓外人聽到,小姐的臉面還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