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回到鶴鳴苑時,臉色慘白,面色凄楚,惹得院内十香一陣得意,冷笑兩聲,嬌柔扭着身子走向箱籠,此刻上面歸置着各樣用物。
她心頭一滞,難道他要出公差?她轉身看去,半開的支摘窗後面,隻偶爾窺到輪廓分明的側臉,鼻尖聳立,薄唇微抿,鋒利下颌下是線條流暢的脖頸,上面的喉結偶爾聳動,顯得薄情又俊逸,十指修長,此刻持着兔毫筆不停寫着,堅硬有力的臂膀隐在水青色衣袖下。
她低首看了看身上同色同布料的襦裙,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若是她開口求他,是否能保下母親和弟弟?
此時,隋嬷嬷端着托盤從她眼前走過,她下意識喊道,“嬷嬷...”
隋嬷嬷停下,轉身望來,等着她說話,茶盞裡面的熱氣發出一陣白煙,朦胧間她生出些勇氣來,“您歇着,我送進去吧。”
也不待隋嬷嬷反應,徑直接過托盤,脊背繃的緊直,步步走向正屋。
隋嬷嬷低頭看了一下手,上面還留有剛才接觸時她留下的顫抖,看來也不如表面上的淡定。
門在身後阖上,輕聲震的她身軀一顫。
“隋嬷嬷呢?”他将筆放在筆山上,筆尖染着濃墨微微翹着,發出濃重的墨香,此刻兩人隔着檀木桌一站一立,一眉目俊朗一瓊花玉貌,中間流動的氣息都顯得炙熱起來。
“在忙。”
“十裡?”
她莫名覺得他有些故意,偏這般不願她顯露于他面前,以往不都是以着隋嬷嬷名義招她伺候,思及此她猛然頓住,以前一幕幕如水滑過,心底微起波瀾,開口時帶着些糾結,“在忙。”
“我倒不知鶴鳴苑,居然如此忙碌?”
她臉色微紅,不敢再随意說些胡謅之語,心中的話颠來倒去,剛鼓起勇氣張口,便聽他冷冷道,“無事便退下。”
他已重新執筆,面前是小山般的文書。
勇氣一旦散去便再也無法聚集,她伫立片刻,最終還是偃旗息鼓退了出去,觸及耀眼的日光,眼前一片白暈,她明顯感覺到自從翠微山回來他的疏離,眼下隻苦笑不得,當日可不是她言辭鑿鑿他比不過李兆松,一番話惹他惱怒,此時沒他相幫,想到母親境況,心頭沉沉憂愁。
回到後院,她打開妝奁,裡面珠金翠玉,估計值不少銀兩,若是把這些都給李夫人,能保母親一命嗎?若是李夫人放母親自由身,那母親又可願離了弟弟?
事情複雜糾纏,沒有頭緒,她額頭如細繩拉的直直,很是擔心下一刻便斷掉。
前院一陣喧嘩,很快聲音便沖着後院而來。
“初到京城,本想着拜訪大少爺,沒想到大少爺不在,還望嬷嬷代我拜謝大少爺對松兒教誨之恩情。”李夫人言語恭敬自謙,對着隋嬷嬷很是尊敬,隻是轉身間眸中全是精算,望着西廂房帶着狠辣。
“李夫人自謙,李少爺天資聰明,以後必高中成肱骨之臣。”
隋嬷嬷一番話讓李夫人十分熨帖,對鶴鳴苑少了大半的敵意,卻也壓不住的心煩,指着海棠樹下石凳,道,“那邊潮濕多雨,便落下腿疼的毛病,實在受不住,我去坐下略作休息。”
“後門在即,就不勞煩隋嬷嬷相送了。”
隋嬷嬷聽罷,想着前院中事務繁多,也未推诿,便微微俯身告别。
李夫人身後的丫鬟看着隋嬷嬷走進了月洞門,看到夫人點頭示意,忙轉身到了西廂房門口,輕聲道,“桐君小姐,可在?我家夫人有請。”
門應聲而開,日暮光輝,一院子秋意蕭瑟,卻被門裡方桃譬李的佳人映襯的春意濃濃,裙裾微動,便邁過門檻站在樹下,斑駁光影投在如江南細瓷的臉龐,度了一層光華,丫鬟壓下心驚,隻歎道怪不得梅枝言語無狀,就是她也描摹不出周身意味。
“李夫人,安好。”
李夫人眼神轉冷,銳利上下掃視了一遍,最後平常道,“蘇小姐,若得空,不妨在前面引路海棠苑,久未見雲安,也不知該是何等樣子了。”
李夫人已起身,冷冷看了她一眼,兀自在前面走着。
後面丫鬟忙跟上,接上話茬,“表小姐跟您最親,稍後若是見了您,必得十分高興,剛才奴婢聽到少爺此刻就在海棠苑給大小姐畫花樣子呢。”
“松兒畫上可不精湛,雲安如何看得上。”
“奴婢聽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少爺如何在大小姐那裡必是處處好的。”
“閉嘴!兩人兄妹情分,在你這無知蹄子嘴中反而不清不白起來。”李夫人站定,回神盯着最後跟上的桐君,嘴下毫不留情斥責道,“我的侄女是魏府的大小姐,規矩十足,哪是随意可攀比的。”
丫鬟連連掌嘴,“夫人恕罪,是奴婢蠢笨愚鈍,亂攀扯大少爺。”
李夫人才作罷,轉身出了院門,兀自在前面尋了一條小徑,到了海棠苑後門,此刻後門微微敞開,看到石榴樹下,魏雲安和李兆松并肩而立,李兆松看着案桌上畫作很是滿意,兩人說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