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郎山看着身前柔弱清冷的女子三兩句便把父親唬住,周身氣度不凡,他擡眸便仔細觀望她眉眼,隻見眉梢帶霜泛着冷意,讓人不自覺噤聲。
蘇郎山低頭間确定了這些時日心頭一直搖擺不定的心思,雖然沒有搞明白其中含義,但看着她,忽然有了些明白。
“父親,這是去哪裡?”蘇郎山問話一出,蘇自清不自然的側了身子,遮掩的意圖很是明顯,似乎又想到自己身份,轉瞬間氣勢又長了起來。
“我是長輩,豈容你在此置喙!”
蘇自清到底從懷中掏出了兩錠銀子扔給了錦瑟姨母,然後大步繞過兩人,奔着大門而去,不小的聲音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回聲,“再多言,我便到府衙告你不孝。”
當朝不孝,可是要被褫奪官身的,蘇郎山的官職來之不易,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桐君本想着讓蘇郎山将他攔下來,聽了此話,隻得作罷。
“姨母,你先回娘親那邊,我和蘇大哥說兩句話。”
“你娘親...”
桐君沒耐心與她周旋,直接道,“我曉得,你先回去。”
語氣竟是難得的強勢,錦瑟姨母眼珠轉了轉,最後叮囑道,“你娘親念你多次,務必稍後來院子。”
桐君已起步跟着蘇郎山去了正院,斟酌着語言,還未張口便聽到身旁帶着歉意說道,“父親行事一向沒章法,最好勸姨娘能保重身體,看顧好自身才是。”
她還陷在自己思緒中,聽此擡頭,眼眸裡有些懵懂,片刻後才明白過來話中意思,哂笑一聲,原來是蘇郎山以為她對于蘇自清無法陪伴娘親一事犯愁,才出言勸解。
一時之間,她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娘親情深,為了進蘇府連着親生女兒都能多年不管,如何能讓她曉得為了蘇自清這人不值,再者她早已想通,娘親早已被情愛禁锢,脫不得身,她也沒能力點化,她隻要保證她餘生安穩一隅便可。
“是,多謝蘇大哥提醒,稍後我便跟娘親說。”她站定,秋日的透亮的日光晃着眼睛一時無法睜開,遂側了身子,輕輕将靜安公主的話說出來,說完兩人間一時無言,但她迫切想知道他如何想的,便迎着光看去。
“我隻能保證母親這邊,父親那邊,你也看到了,我做不得住。”
得他保證比之想象的順利,但聽他據實相告,心頭還是沉沉,她進來蘇府半個時辰,裡面的情況比想象的還複雜。
蘇自清嗜賭好酒,頭腦拎不清,若是靜安公主起心,随處是機會,反觀蘇夫人這邊雖得了蘇郎山保證,可深陷後院,如何抵抗住蘇郎山。
“已十分感謝,餘下的我再想想辦法。”
蘇郎山瞧她神情低迷,将即将要脫口而出的話壓了下去,忽然意識到這種境況想必是那個人想要看到的。
蘇府西北角的院子裡,一個婦人殷切的透過窗子望向外面,錦瑟姨母也是一臉緊張,直到門口有了人影,兩人才都長舒了口氣。
“來了,來了!”錦瑟姨母發自内心的高興,忙走到門口掀起簾子,桐君甫一進門,青色粗布棉簾子便在身後重重落下,遮擋了大半的光,屋内刹時陷入暗中。
裡面燃了一個炭盆,煙氣在狹窄潮濕的屋内格外嗆人,屋内的案桌,椅凳是普通人家常見的柏木,上面斑駁透着所用時日之久。
床上婦人看她進門打量一圈,臉頰上湧上火熱,輕咳一聲,将她注意力引過來,道,“君君,過來看看你弟弟。”
桐君走上前,在娘親身後躺着一個瘦瘦的幼兒,團着手放在臉前,睡得香甜。
“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不哭不鬧,很是聽話。”弦音慈愛的看着女兒,又将視線放到兒子身子,語氣中十分的滿足。
到了她這般年歲能兒女雙全,隻謝上天垂憐,看着女兒容顔越發明媚,襯得這黑黢黢的屋子都亮堂了,說出口的話中有絲懇求,“你父親自你弟弟出生寸步不離,很是辛苦。”
“養着這一大家子,過于操勞。”
“我出身不好,不被嫌棄,能得他如此照拂,已心滿意足,不敢再過分奢求。”
“我知你怨恨我,娘親确實對你不住,可命由天定,你也在魏府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你若是能寬泛些,得供養你父親,我聽說,你說的動魏大人幫着大少爺謀個官職,雖然幫着那屋子不爽,但想着以後你弟弟前程能有着落,我便放心了,你親弟弟必不能差了,所以,伺候魏大人…”
“母親!”桐君本想忍着,可娘親的話越來越難聽,甚至攀扯上魏鸷,最終還是沒有壓住,喊了一聲後,低垂着頭兀自平複着心緒。
腦中一根弦靜靜繃着,時不時的被撥一下,跳動的頭疼,腹中一陣抽疼,一股酸液倒流,腐蝕的喉中不斷發緊,雖然心裡明白,可現實擺在面前還是不争氣的眼眶一酸,眼前有些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