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松目送陸霖走遠,嫌惡的甩了甩手,心想他還算有眼色,曉得魏府内裡繁複知難而退,否則還得要他出手将他逼走,魏府有他這樣一個親近的關系便好,多他一個,顯示出參差來便不妙了。
優雅轉身,伸出手指着花園中高亭,“秋高氣爽,何不我們高談闊論一番呢。”
魏雲安略微沉吟便擡腳前去,李兆松緊跟而上,深深看了後方一眼,轉回時略過低着頭的南雁,語氣輕松道,“這丫鬟,今日不同尋常。”
“剛才被母親訓斥了一番,有些委屈。”
一聲輕笑,已到了高亭,放眼望去,日光赤白,遠處古樹參天,黃葉随風撲簌落下,近處楓葉如火,眼前菊花開的正豔,豐富多彩的顔色在蕭瑟的秋日裡擁擁擠擠,深吸一口寒涼的氣息,魏雲安愈覺有緻。
李兆松看她興緻高昂,建議道,“何不鋪紙潑墨,臨摹一番天地之景。”
“表哥盡興而為即可。”
李兆松聽她話中她沒什麼興趣,訝異的看了看,看她依舊沒什麼動作,心中已是驚奇,以往他提出什麼想法,無需他說,她自會妥帖将一切備好,可今日讷讷,思來想去隻當她身子未好,低聲吩咐婢女前去準備。
花園中管理花草的奴才看着亭中郎才女貌的一對,偶爾窺見一幕,俱都意味深長的笑笑,南雁看到了氣的眼紅,擡頭看着小姐與平常無異,反觀李少爺一臉自得,身下坐着厚墊,也不曉得為小姐讓讓。
很快婢女将東西備好呈上,随之而來的還有李夫人,李夫人嗓門高亢,一出聲衆人可聞,“若不是婢女前來取東西,還真不曉得你們兩個有如此好的興緻。”
“也就你們年輕,可以風花雪月一番,到了我這般年紀,哪裡還有着氣力。”
“松兒一心苦讀,平日從不練習畫技,上次老師傅還給我說松兒畫技精湛,我還納悶,此次我算懂了,虧着你督促才得以進步的。”
魏雲安察覺似有似無的眼神,臉色有些不虞,姨母這是拿她當傻瓜來糊弄,她雖以往對表哥仰慕,但還未到有情飲水飽的糊塗之地,姨母性子刁鑽,明顯是在衆人面前使些似是而非的手段,讓衆人誤以為她和表哥兩情相悅。
她實在不喜姨母這般目的性強的性格。
尾音随着風打着旋兒的轉了兩遭,依舊未有應聲,李夫人落了臉面,定定往魏雲安身上看去,自己的話雖然惹人多想,可真要掰扯起來,她也能心安理得的說自己隻是看他們兄妹情深。
南雁在心底膽大的咒罵起李夫人來,這話說的,讓小姐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如果小姐真要開了口,那落在那起子支着耳朵聽的下人那裡,還不知如何造謠小姐。
魏雲安閉了閉眼,剛欲轉身便聽到從遠處慌亂的腳步身,轉瞬到了跟前,忙亂的俯身道,“大小姐,老夫人那邊尋您,快些跟奴婢過去吧。”
魏雲安瞧着丫鬟面生,但明顯是擺脫姨母的好時機,臉上也帶上着急,對着姨母和表哥俯身,道,“姨母,表哥,我先去見祖母了。”
李夫人還未應答,人已跟着那丫鬟走遠,意有所指道,“孩子大了,心便野了。”
李兆松沾了墨的狼毫筆,滴答着往下落墨,落在紙上黝黑刺眼,他再也壓不住心裡預感一切即将失控的暴躁,将筆狠厲甩了出去。
李夫人看見已有奴才看來,剛欲出言勸解,便聽到一疊聲尖銳的呼喊伴着争吵疾馳到面前,李夫人看見姐姐的大丫鬟秋分正在竭力拉着另一個婦人,那婦人膀大腰圓,粗樹般的手臂一掃,便将秋分掃到花枝裡,掐着腰望着錦衣華服的婦人,輕視道,“李夫人,安好。”
李夫人倨傲看着下首粗鄙的婦人,不願與這種低賤的下人牽扯。
那婦人撸起袖子,張着大口喊道,“您如果是李夫人,那奴婢便沒有找錯人,奴婢是管庫房的粗婢,今日下人來回禀您打碎了一個茶盞,可您沒有既沒有将碎盞交回,也未賠償銀兩,總不能還是讓奴婢們承擔罪責吧。”
這句句诘問将李夫人問了一個趔趄,一張臉氣的通紅,手指伸着,幾乎戳到那粗婢的臉上,粗婢毫不在意,道,“您也太不小心了,這許多年每次來魏府,不是碎個茶盞,便是碎個花瓶,還有玉碟,當然還有丢金銀玉石,怎麼東西到了您手上便這麼燙手。”
“好一個奴才,天大的膽子,敢質問主子。”
“奴婢隻是實話實說,您若真問心無愧,奴婢自會受罰,可懲罰奴婢的也得是魏府的主子,而不是您這種打秋風的窮親戚。”
李夫人向來心思敏捷,伶牙俐齒,可卻不知還有一種是胡攪蠻纏。
那粗婢将起來阻攔她的秋分又一次推到,大聲辯駁道,“就說您碎了的這些東西,哪個不是魏府的東西,哪個又不是二夫人賠償的,可您知不知道,壞一個東西,不隻是賠償,還要懲罰看管的奴才,奴婢是真心受不住手臂粗的棍棒落到屁股上的滋味,連着坐都不行,您就行行好,管管您的手,也讓奴婢們的屁股好受一些。”
李夫人氣了一個倒仰,被後面的梅枝緊緊攙扶着,露出後面站着的李兆松,憤怒至極将一應物品全部甩在了那粗婢身上。
那粗婢忙不疊的伸手去接,可到底沒接着,看着撕碎的宣旨和碎成兩截的徽墨,心一涼,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就是哭嚎,“老天爺呀,還讓不讓人活呀,一個碎茶盞,一個扔筆墨,可曉得這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便被這麼随意對待,是要我們奴婢的命嗎?”
斜枝掩映下,奴才丫鬟都躲在後面笑着,竊竊私語的嗡嗡聲震得李夫人的天旋地轉,感覺一切都完了。